014:灾民进京
她很想上前拍两人的肩膀,问他们去哪何不同游?
谢怀瑾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可到底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两人之间还是留点体面。
况且,现下要紧的事并非她与谢怀瑾男女之情。
索性,她当做没看到,移过视线直接换了个方向走。
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喂,柳相容?”
柳相容寻声望去,便看到叫她的人站在马车旁,冲她招手。
那人走过来,她也朝前几步,待两人相聚,柳相容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姚昭昭带着蒹葭、白露,依旧一副朝气张扬的模样。
“我怎么不能来?御道是你家开的吗,我想来就来。”
“咳。”柳相容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御道是朝臣上朝走的通道,连着这华容街往常也没其他人来,更别说姚昭昭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哼。你惊讶什么?”姚昭昭双手环臂,被她说得有些不乐意。
柳相容怕她误解自己是介意她的身份,好脾气地解释:“这御道多半是官员来,没有入朝的人鲜少来,倒不是说不让来。”
她又试探一句:“莫非昭昭也有考取功名之心?”
闻言对面的人愣了一瞬,随后嗔道:“谁不想!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就是想……”
能看的书受限,身份也不允许……
姚昭昭沉默无言。
柳相容暗地里握紧了拳头,想告诉她会有那么一天的,但到底只无奈轻拍她肩膀:“罢了,不说这个,你今日来这是为何?”
姚昭昭脑袋一歪望着她,又恢复了深白:“你不知道?”
柳相容更疑惑了,挑眉无声问她。
姚昭昭这才神情严肃低声告诉她:“南城门外涌进来一批灾民,不知道从哪来的。”
柳相容闻言心一沉。
灾民进京了。
一般这种大型灾害,朝廷为了安稳民心都会压住消息,一来以免民心动荡,二来恐有心之人以及敌国搅浑。
即便是内隽,官员也不得告知,是以姚昭昭并不清楚全貌。
但这次怕是瞒不住了。
就怕对城中百姓有影响,灾民一日不稳下来,城中百姓生计皆会受影响,常此以往,怕是激起民怨。
柳相容秀眉紧蹙,语气也比方才更急切:“昭昭,事态紧急快带我去。”
姚昭昭见她面露严肃应该是知道原由的,不敢懈怠,领着她坐上马车,朝着南城门驶去。
南门吉祥路。
街道两边挤满衣衫褴褛脏兮兮的流民,灰头土脸毫无生气地挤坐在地上,看见人来眸子黑漆漆的打量,看能不能抢点吃的。
那眼神看得人直发毛,濒死之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平时熙熙攘攘的街道卖各种吃食的都有,如今灾民进城如蝗蜂过境,抢什么得都有。
商贩们哪打得过被求生欲支配的难民,许是被打怕了便尽皆收了起来,门也不出了。
柳相容放下了车帘,挡住外界的狼藉,心情沉闷。
“第一批灾民进京大约是多久?”她问姚昭昭。
“约莫三天左右。”
三天了……竟也无人上报?
压下疑问她又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姚家也是刚得知消息,祖父便派我与兄长施粥赈灾,前方不远处就去姚家的粥蓬。”
说起正事,姚昭昭神情认真,颇有几分姚老太师的风范。
柳相容点点头,认可道:“姚老太师还是和当年一样爱民。”
姚家粥蓬并不远,话刚落音马车就停了。
柳相容两人刚下马车,就被流民团团围住。
“小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哎哟,真的撑不住了啊!”
“我给您跪下了,我老婆子饿死就饿死,我的孙儿该怎么办啊?”
柳相容沉着脸和姚昭昭穿过人流,艰难挤到粥蓬前。
姚家家丁几位正在施粥,场面亦是一团糟。
“当当当——”
高大的家丁铁勺敲响了铁盆,仰着脖子几乎是拼了命的喊:
“安静!安静!姚家施粥,都有份!都别抢!排队!排队!一人一碗不可多领!”
“你——挤什么挤!不排队没有!”
被指那人只好安安分分到后面排队,都饿几天了,也不急这一时。
施粥行动总算井然有序,姚家施粥用的是精米,饿得受不了的难民哪里忍得了,几乎嚼都没嚼,囫囵个吞了进去。
柳相容扫视一圈,将目光放到墙根一对母女身上,母亲饱受摧残看不清年龄,女儿倒是约莫三四岁大。
两个瘦骨嶙峋的人受了多大的罪,从南边跑来这京城。
柳相容抬脚走近两人,姚昭昭许是觉得可怜端了一碗米汤跟了上去。
“宝儿乖,喝下这碗粥就不饿了。”
小女儿在陌生地界怯生生的但很乖巧:“娘~也喝。”
“哎,宝儿真乖。”娘子做样抿了一口水,假装嚼了嚼,“娘喝了。宝贝快吃。”
小女儿被骗了,乖巧得嗯了一声,喝了一口,抬起头又将米粥推向自己娘亲,纯真地眼神示意她喝。
娘子心底蓦地一酸,嘴唇颤了颤,眼底的泪珠就滑了下来。
“娘……”
母女刚要哭,就被眼前的阴影挡住。
柳相容一身二品官服还未褪,娘子抱着孩子吓得脸色惨白,“这位大人……”
怕归怕,娘子从未见过如此霁月清风的官人,不由也有些害羞。
柳相容蹲下去,轻声抚慰:“别怕,本官问你们些事,可以吗?”
女子?
怎么女子也能入朝为官了?
娘子眨了眨眼,神情愣住,脑袋沉沉的点了点头。
柳相容:“你们是从南边来吗?是一家子逃难分开了吗?”
女儿往娘子怀里缩了缩,显得很害怕。
娘子惨白着脸摇了摇头:“是南边的。但我们娘俩是逃出来的。”
柳相容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姚昭昭却不理解,她反问:“逃出来?怎么个逃法?”
娘子端着碗的手紧了紧,神情悲怆又绝望,要她怎么回,她嫁了那样不是东西的人家。
柳相容替她打马虎,“行了,问这些没意义。娘子,本官妹妹困于庭院不知这些腌臜,在下替你道歉。”
“大人体恤,大人有什么就问吧。”娘子对柳相容的观感更好了。
柳相容直问:“你们所在县丞没有分发救济粮吗?”
“哪有救济粮,甚至米铺突然多出了粮食,坐地起价!县丞老爷哪会管我们的死活。”
救济粮没发?最初刚水患时陛下就派人加急送了粮食过去。
如今数以万石的粮食,一粒没发还坐地起价?!
柳相容眸色更沉。
娘子这才反应过来言辞略直白了些,都说官官相护……
“大人饶命,民妇一时失言,是民妇嘴坏!县丞大人他很好,很好……”娘子坐在地上垂着头疯狂道歉。
“娘~”小宝发出小猫一样的嘤咛。
柳相容于心不忍,虚扶起她:“本官只是问问,你们快些吃饭吧。”
娘子看她神情如常,本就自带好感,心也就慢慢松懈下来,喂着宝儿吃粥。
姚昭昭见宝儿可怜又可爱,顺手就将那碗米粥递给宝儿,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吃吧。”
见此,人群中立刻躁动,发出不满的声音。
灾民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一瞬盯着宝儿手里那碗粥。
姚昭昭到底涉世未深,察觉到了不对但并不知哪里不对。
柳相容当即反应过来——不患寡而患不均。
特别是关乎性命的事,若是这对母女因为姚昭昭一时偏私被针对,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她随即站起来对蒹葭、白露道:“劳烦二位走一趟,拿着我的玉牌去王府召一队府兵来,另外告诉母亲准备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王府有自己的私府粮仓,加上每年陛下赏赐和封地供的,应该够用。
蒹葭、白露两人道了声“是”,利索的离开。
姚昭昭小声轻哼:“你用我丫鬟倒是用的顺手。”
柳相容摸了摸鼻子,“我没有丫鬟,借用一番,你也可以用我,我是说有事我可以帮你。”
姚昭昭:“算你有良心。不过为什么呢?”
“……”
柳相容望着满地苍夷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人性的恶会被无限放大。
不久,王府的府兵到了,铁甲钢刀,冷面无情,灾民手无寸铁刚升起的歹意也歇了灭了。
一看起来老成些的府兵出列,对着柳相容握拳行礼:“属下平阳军朱雀师乙号八队队长韩故参见小主人。”
柳相容将人虚虚扶起,“韩故,看好这群灾民,别惹动荡。”
“是!”
甲胄锵锵飒飒,齐齐排成一圈将流民围住。
柳相容这才对着流民道:“大家稍定,方才本官与这位娘子问了些灾情详情,换了碗粥,大家知道的可到柳府粥蓬,亦可换一碗白粥,说得越详细给的越多。”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说些细节就能换粥,他们还以为大人不公允,看那两人可怜多给,一瞬间对她们的怨恨随即转化成了感谢。
很快,勇敢一号举手:“我!大人,我知道!”
勇敢二号:“还有我!我也知道些!”
三号::“……”
……
那边柳家的粥蓬也搭好了,顶上的“平阳王府”威风凌凌得飘动,坚定而不可撼动。
众灾民这才知道这位大人是平乱征西的平阳王府人,更不敢造次。
柳相容全权将此事交给了韩故,随后和姚昭昭说有政务处理,告辞离开。
……
平阳王府,柳相容刚踏进门,便被陆管家告知,户部仓部掌令送了尊纯金虎来。
柳相容心中冷笑,户部掌钱粮,这个节骨眼示好。
“收下,放进金库。”
这些老匹夫,如今还动不得。
“母亲可在屋内?”
管家:“在的,许是在等您用晚膳。”
柳相容点点头,脚步更快了。
展梅苑中。
桂嬷嬷贴心为永嘉公主揉太阳穴,一边宽慰:“公主莫急,虽然灾民进京也不见得小主人会自荐赈灾,朝中又不是没有别人,况且还有陛下在呢!”
永嘉公主闭着眼皱着眉,万千思绪堆在脑中怎么都散不去:“不,你不了解她。她事事想冲在前面,也不知是随了谁。”
桂嬷嬷继续安慰:“小主人总还是记挂着您的,老奴看,小主人这脾气性子内敛冷静实在不像公主和王爷,倒是和当今陛下有几分像。”
“父王从前也这般?”
桂嬷嬷:“是啊,奴是前邸的家生子,陛下少年时也是这般。”
永嘉公主对她的话是有几分信的,桂嬷嬷是她的奶娘,服侍过母后,自然见过少年承帝。
两人聊了一会,外面才有人进来报:“公主,小主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