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抉择（中）
低沉的号角突然在北门城头响起，一遍又一遍，苍凉的号角声顿时传遍了整个北城的战场。
正在浴血拼杀的汉军士卒都是一怔，纷纷不可思议的回顾城头旗号。只见北城城头不断地有司旗手在挥舞手中旗帜，赫然竟是撤军的信号。
只是早就杀红眼的汉军士卒都是一脸复杂的看向紧紧护住防线缺口的大燕士卒，虽然大燕士卒人人带伤但是明显都是一脸决绝，看样子就算是死也不会退后一步。
纵使这些大汉骑兵没有马匹，但也都是百战雄兵，知道困兽忧斗，这些局面可是难以顷刻间猝然攻伐而下。但这些汉军也都知道，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劲儿，就肯定能把这些杀了无数袍泽的大燕士卒都葬身于此，唯一担心的是会再填进去多少性命而已。
只是……这将军怎么就下令撤军了那？
明明都要赢了……
只有破了这个脆弱的防线……燕京城内还不是任汉军驰骋？
“快撤！别恋战了！”
一个老卒模样的校尉高声呼唤，看着手下的士卒们收到撤军的命令都是呆立不动，这个校尉甚至上前来拉扯不愿意走的士卒，但是他神色之中也充满了不忿之意。他也想不明白为啥要撤军，只是从军多年深入骨髓的铁血纪律和对于霍去疾将军的绝对信赖，让他压下一切怀疑和不满，只有遵从军令。
军令如山……
只有服从军令，才能不断战胜敌人……
被拉的士卒如梦初醒，用力甩开了校尉的手，大吼起来，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甘。
校尉也没有动作，甚至没有生气，只是任由士卒发泄。
只是片刻，又像是过了许久。
大吼的士卒狠狠看了一眼面前的脆弱防线，那些伤痕累累的大燕士卒，那个已经燃烧起来的燕京，不甘的快步转身离开，越走越快，但是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其他的汉军士卒们见状，也只是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燕京城，就义无反顾的回头撤去。每个汉军士卒心里都是憋屈的难受，无往不利的大汉铁骑竟然第一次折戟而回。
四处出击的汉军游击也纷纷发出呼啸声，招呼着身边的袍泽相互交替掩护，徐徐撤出城外。
不出半个时辰，数万的汉军士兵都在军官们的喝令下，骑着自己唯一的战马飞驰出燕京，徐徐奔向涿州。
稳中有序，快而不乱。
燕京城内，只留下遍地的死尸，失却主人的战马，不断燃烧的房屋，还有一脸不可思议的大燕士卒。
早就被贺影寒扶回阵中的菁儿，看到这本来就要彻底攻破燕京的大汉精锐竟然在最后一刻都撤出了城去，也是满脸震惊，“汉军怎么退了？明明已经……难道……难道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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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萧胤镇领着早已更换战马的两千多骑兵抵达燕京北门的时候，汉军全军都早就撤出燕京城了，甚至这些汉军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还特意把燕京北城门的巨大门板给拆了下来。
或许汉军的意思是想说自己还会来取燕京的吧……
不过，萧胤镇可管不了这么多，只是立刻招呼手下士卒，清理战场，记点伤亡，联系城内的主帅。
实际上萧胤镇现在也有些心焦，自己的全部家底可都在燕京里呀。其他还好说，自己的那几个绝世美人可别出什么事呀。
正在萧胤镇焦急处，龙熙岳已经率领数十亲卫飞马而来。还没到十丈距离，就忙不迭地翻身下马，一路膝行到萧胤镇面前，连连叩首请罪：“老臣无能，防守燕京不利，还连累燕京被袭，死伤士卒无数，还请陛下降罪！”
萧胤镇却赶紧翻身下马，抢步上前扶起龙熙岳将军，“龙将军快快请起。此非老将军之错，实则是朕之错呀！朕若是早料到汉国有此狼子野心，定然不会贪图那二十万石粮草，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呀。”
龙熙岳不肯起身，只是萧胤镇因为融合了镇国神器实在是力大，这才生生把他扶了起来。
龙熙岳起身，已经是满脸涕零，“陛下，汉军能战，非是轻易之辈。就算陛下不同意借道，估计也会另寻他法。”
萧胤镇叹息一声，其实他已经早早地就听了燕京守城的其他军官的汇报，自然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龙将军的错，更不是青鸾轻敌，他们已经够小心的了，只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城不到一日，就能出现这么多意外。连镇守燕京几十年的神武军居然也整体跟着武震天反叛了。
“原想二十万粮草易取，可解燕京燃眉之急。却没料到这大汉国……竟有此等人物。”
龙将军上前一礼，“陛下，这霍去疾少年英雄，用兵自有独到之处，绝非是等闲之辈，真乃当世英杰呀！”
“唉！只可惜如此英杰不能为我所用……来日必成我大燕的心腹大患！”
“陛下，汉军星夜飞驰而来，又战了一夜，此时已经丢尽所有备马补给。臣料汉军必然人人思归，兵马俱乏，此时若追必然大获全胜。臣愿意亲临两万精锐骑兵衔尾追击，定为陛下了结此等心腹大患！”
“不可！”
身边的甄诩突然一声大呼，众人都是侧目。这个书生一路紧随毫无惧色，已经颇为赢得士卒好感，连萧胤镇也不能不高看他一眼。原本跟在身边也不多话，都忘了他的存在了，此时却又突然出言阻止，不知又是想要如何？
甄诩抢上一步，对二人都是一礼，“陛下，龙将军。汉军未伤根本，又是百战之师。千万别追！追之必败！”
“此乃何人？”，龙熙岳想要将功赎罪，才急着追击建功，但是也摸不清楚这突然发声的书生底细，自然发作不得，故而疑问道。
“此乃镇北王牛林的外孙，甄诩。本次奔袭汉军大营，解救燕京危机之策就是出自他之献策。”
萧胤镇见状也不由介绍起来，要知道甄诩确实有两把刷子，用计还是可以的，一计就解决了燕京之危困。所以萧胤镇自然而然地也对他加倍客气起来，毕竟这个世代大才能是相当难找的。
“镇北王的外孙？据臣所知……镇北王牛林膝下无女，哪里来得外孙？”
龙熙岳略一思考，顿时惊讶万分。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假冒王公贵族之后？胆子不小呀！
萧胤镇转头看向甄诩，脸上似笑非笑，虽然早就有感觉这书生假的时候多，自己还特意派骑兵去长林关求证，可是这么轻易的被拆穿了，可真是少见。
也是……龙将军可是沙场老将，久镇燕京，自然跟镇北王牛林相熟。是自己笨，非要飞马去长林关求证。
甄诩却一点都不慌，慢条斯理的解释，“陛下，当时刀在头上，生死一念。为了保命，臣不得不撒了个小谎。只是臣刚刚献计破了汉军，又解了燕京之危，想必……可以赎下……臣的一条小命吧！”
萧胤镇闻言一笑，只是点了点头，“可以！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甄诩脸色一变，这小皇帝不按常理出牌呀，自己可不想来个割舌头，甚至都想到了自己流放边疆的痛苦了。
不过，萧胤镇很快话锋一转，嘴角又泛起了笑意。
“就留在朕身边当个谋士吧。等以后再立功勋，就给你正式册封官职。”
甄诩闻言又是一喜，赶紧拜谢。
自己一个白身，虽然出身贵族，但是能留在皇帝身边，那自然是清贵之职，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谋士不正好是自己的长处么。至于再立功勋么？自己自诩非百里之才，只是没有伯乐相识，若然一朝得势，荡平天下都是轻易之事。
龙熙岳却也没有在意这点小插曲，只是再三坚持要追击汉军，甚至还要立下军令状，誓要让大汉吃尽苦果。
萧胤镇苦劝不得，只得同意，然后给龙将军拨了两万五千骑兵，并且特意叮嘱万一战况不利，就赶紧撤回来。
龙熙岳拜谢而去，立刻整顿兵马，追击汉军而去。
甄诩看着飞驰而去的龙将军背影，只是不住的摇头，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萧胤镇则是去找燕京城内的菁儿，一路上就听闻菁儿的英勇，也是凭借这菁儿才保住了青鸾等人，甚至也是菁儿一人一枪守住燕京的防线。
萧胤镇也是感慨万千，初见飞扬激烈的菁儿，现在已经不再是那草原驰骋的烈马，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卧榻之上，全身都裹着纱布。
如此绝世佳人，又是如此英武的将军，此时竟然如同木乃伊一样，怎么能不让人心酸感慨……
萧胤镇眼睛里都是泪光，菁儿就是一个质子，被他父帅留下稳住自己的弃子，甚至还是一个被自己反复欺负的女子。如何能承受如此伤害？无法相信这等人物，竟然如此有情有义，没有当场趁乱跑路，相信以菁儿的武力，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她。
但是菁儿留下来了，而去用自己生命去捍卫萧胤镇的帝业。
本来这一切根本就不关她的事情的，她完全可以当作没看到，甚至装作力有不逮。
萧胤镇怜惜的轻抚着菁儿绝美的脸颊，菁儿太累了，已经沉沉睡去，并没有感知到自己的到来。
“想不到……陛下竟如此怜香惜玉？不如……把菁儿收入后宫如何？”
青鸾突兀的声音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
萧胤镇无奈的转头，等真的看到门口伫列的青鸾等人，也是有些激动，“青鸾……你们……你们都没事吧？！”
“臣等托了菁儿的福，都没啥事情。只是太医说……菁儿伤重，需要休养几个月。”
“贺将军也受伤了，但都是外伤，休养几日就能行动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胤镇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青鸾。
……
青鸾感受到萧胤镇有力的臂膀，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慢慢软了下来。
“我好担心你……一路上飞奔而来，就怕……看到你出事。现在好了，你们都没事……有朕在，一切有朕在，不用再怕了。”
青鸾听到这暖心的话，也不自觉地靠到了萧胤镇肩头，轻轻呢喃起来，美目中也掉下了豆大的泪珠。
“对不起……我只想帮你分忧……以为不让汉军主力进城，就翻不起浪花……但是完全没想到……这一切……”
这一日的委屈都像是有了发泄处，青鸾呜咽着诉说这汉军抢城之后的情景。
原来，菁儿从驿站中解救出众人之后，一路护到龙骧军中军大营，然后菁儿就去帮独自领军的贺影寒了。而青鸾和龙熙岳就肩负起了燕京的城防起来，期间压力之大，青鸾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下来的。甚至有段时间，汉军分兵杀向四处，已经有了燕京沦陷的征兆，作为皇室嫡系的青鸾都生出与国同殉的想法。
只是这个时候，异变突然发生，汉军竟然全部撤军，自己竟然就莫名其妙的虽败而胜利了。然后斥候来报，才知道是萧胤镇领兵突袭了汉军大营，让汉军备马补给尽失，首尾难顾，不得不退军。
直到此时，青鸾这个大燕国的长公主，红颜榜第八，号称金枝玉叶的大燕双娇，才第一次感到自己也是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而自己那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也找到了，就是萧胤镇无疑。
如果说之前，还有自己作为皇家嫡系长公主的自傲，而矜持着不肯挑破这层窗户纸的话，现在青鸾就不可谓不主动，要不是现在身边还都是重臣，估计早就要死死圈住萧胤镇，就是逼着他明天大婚也未可知。
云儿毕竟还刚刚入宫，自身的阅历不深，也有些腼腆，看到此情此景更是羞红了脸。
司空侯输本身都是老头儿一个，只是抚须微笑。
军师李儒京不在，还留在军中处理军务，此事有了教训，现在军中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留主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