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城内
燕京，北城城墙处。
喊杀声，又一次被倒卷回去。
城墙到外城的市坊之间，又多了一层残破的尸首，鲜血如同小溪一般顺着石条铺陈的路面不断流淌着。
紧邻城墙的一段房屋已经被破坏严重，家具门板甚至堆砌房子用的石头都被拆下来作为路障依托。更是有些地方使用双方士卒的尸身作为矮墙拒马来用，只为稍稍可以在与骑兵作战之中获得先机。
短短几个时辰的激烈交锋，双方士卒都厮杀的精疲力竭，无论是大燕的禁卫，还是大汉的铁骑都没想到对方是如此悍勇。只是夹杂在其中的神武军左右为难，下层的士卒临阵才被通知要开城叛国，很多人现在都没有回过味儿来，只是被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参与作战，完全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自然没有多少战力。
而神武军统帅武震天也是按兵不动的打算，除了必要的支援，并不主动出击攻击原本的袍泽。当然，估计也有保存实力，待价而沽的意思在。
在外城临近城墙的街道，一处破损的房屋内，两名亲卫正在给贺影寒包扎伤口。此时贺影寒早就脱下满是箭矢和伤痕的盔甲，裸露受伤的半身，任由士卒拔出早已深入肌肉的箭头。再用大把大把的伤药涂抹，厚厚的纱布紧紧裹缠。最后贺影寒一声没吭，只是默默的把沾满血污的单衣穿上，要不是额头早已铺满了汗珠，手臂也不时地微微发颤。还以为贺影寒真是铁打地一般，根本不知疼痛。
抬眼望去，身边的士卒有一个是一个，都累的瘫倒在地，抓紧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隙休息，有些年轻力壮的士卒还咬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水，只是嚼了几口才发现嘴里都是鲜血。
接着提着一杆长枪的菁儿就大步从远方走来，只见她一身银甲白袍早已被鲜血染红，但是她却神色如常，气定神闲，显然如此激烈的战斗都没让她有丝毫的不适。
“前方如何？”
贺影寒刚想起身，但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刚才自家杀出驿站，才发现班镇远围攻众人的士卒并不甚多，只是用了很多士卒在驿站外鼓噪虚张声势，一时血气上涌，于是碰到闻声赶来支援的数百控鹤军，就抛下众人直接杀向北门，跟汉军骑兵战在一起。
只是汉军悍勇，甚至很多精锐骑兵身怀绝技，不消多时就死伤惨重。贺影寒也被不讲武德的汉军，一阵弩箭骑射给杀退。幸亏菁儿带兵及时赶到，一阵厮杀才救下贺影寒，但是不幸的是有几只箭的箭头还是扎入了身体里。
“还好！已经给汉军阻隔在了城墙处，只要其他三门顶住袭扰，撑到龙将军派兵来援，汉军攻不进来。”
菁儿简单扼要地回应了贺影寒，一把按住了眼前受伤的叔父，让他坐着不要起身动了伤口。
“唉！只是一时攻不进来吧？这汉军多是轻骑兵，又不善结阵攻城，才让咱们依托房屋搭建起来的小小的矮墙挡了冲击之路。要是野外，我们死无路矣！”
说完，贺影寒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甚至咳出了些许鲜血，可能当胸中的几箭伤了肺叶。
“叔父，少说两句。一切有菁儿在，这霍去疾的骑兵再强也杀不穿咱们的防御。只要撑过几日，待军师他们动员起燕京的民众一同协力守城，这汉军肯定被咱们挤出去。”
“何其难也！想不到我撑过了宇文锋烈的叛乱，还有五十万大军的围城，却着了霍去疾这个小娃娃的道儿！”
菁儿听到自己父帅的围城，也是有些尴尬，不过只是一瞬，又开始出言安慰。
“非是叔父的错！全是霍去疾暗中偷袭，堂堂正正对阵，叔父就凭五万雄兵足可抵挡霍去疾十倍兵力围城。”
“哈哈哈，菁儿不要安慰我了！霍去疾少年英雄……岂是这么轻易的？叔父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这武震天……竟然吃里扒外，引汉军入城，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贺影寒说到气处，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菁儿连忙上前辅助贺影寒顺气，等到许久终于平顺了下来。不过，贺影寒却突然低声正色道，语调不容置疑。
“菁儿，我知道你有万夫不挡之勇，但是人在强也有尽时。要是……我是说万一……万一燕京丢了，你可速速自行离去，不要管我，也不要管其他人，保住自己要紧。”
“叔父……”
菁儿闻言顿时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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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京北门的城楼上，霍去疾居高临下的看着街道上的惨烈攻伐，他身边簇拥着无数汉军军官，都是铁甲铁盔，雉尾高竖。个个都是脸色难看的吓人。
百战百胜，追亡逐北的大汉铁骑竟然在攻破城墙之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挫。原以为大燕现在已经是一推就倒，一锤就破的冢中枯骨，可是这些大燕的士卒竟然拼死抵抗，一步都不退。本来还有悍勇的汉军猛将想要强行突破大燕的防线，但是街道本身就不利于骑兵展开冲击，甚至石头铺装的路面上遍布尸体反而成了绊马石，也就是仅有的一次骑兵冲击被大燕死伤惨重的拦了下来，顿时就再也无法发起像样的骑兵突击了。汉军骑兵不得不放弃擅长的马战，下马作为步兵使用，甚至因为很多精锐骑兵就是一个罗圈腿根本打不了步战。
虽然大燕禁军精锐，但在久经沙场的汉军眼里还不够看，马上还以颜色，几轮骑射就射落了领军大将。但是刚刚想要扫开路障尸首，给大军开路，就又来一个持枪女将，七进七出杀得汉军丢盔弃甲，不多时就稳住了战线。要不是离城墙太远，估计不少发狠的将军都想要不管友军的死活，在城墙上来个万剑齐发了，只求把这个该死的悍将给射成刺猬。
大家想到此时，都看到了那个自从开城以后，就一直躲在远处不言不语，既不卖力厮杀，也不派兵援助的武震天。菁儿领兵大杀四方的时候，众将都是相顾无言，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悍将，寻常汉军已经是一个能顶三个其他国家的士兵的战力，这汉军精锐选拔更是苛刻，非是以一当十，就要身怀绝技。这女子一身武艺，竟然能砍瓜切菜一般杀透战阵，还有闲心救护他人，这就非是寻常悍将可比了，说是万人敌也不为过！只怕要是平原野战，这个女将能在万军丛中直取上将首级！
眼见麾下的儿郎死伤的太多，一员汉军将校实在是看不过，转头对武震天吼道：“你个老东西要看到什么时候？是到你卖力的时候了！还不赶快带兵去攻！？”
这话一出，汉军众将都是纷纷附和，一副理应如此的神色。
武震天却没半点波澜，只是淡淡回应道：“老朽只是受了秦相的钧令，才开得城门。秦相的钧令可没要老朽带兵冲锋陷阵，更没有要把老朽划归汉军的打算。”
汉军众将闻言都是大怒，甚至有些年轻气盛的小将还拔剑而出。但是武震天直接当作没看到，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班镇远也在一旁说：“老将军，在宴会上亲口说要归于霍将军麾下，难道要食言不成？”
“老朽只是在对暗号而已。班司马何必当真。”，武震天好似在说其他的事情，根本不为所动。
“你！”
霍去疾转头也是笑骂了一句，众将才慢慢收敛起来，只是眼神中还多有不屑和冷漠。
霍去疾也没有办法，他深知自己的陛下虽然雄才伟略但是率性多疑，而玉家家主也是个精打细算的主儿，不可能想到后面的种种末节。就算想到也不能花费重金购买燕京，或者神武军，至多也就是买个暗中大开城门，神武军两不相帮的价码。
这锦囊妙计也是说奸相秦晦会派人暗自大开城门，并没承诺这开门的守军会归汉，而且就算是自己是奸相秦晦，也不可能把这近万精锐拱手送人呀。
奸相秦晦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自己见的多了。
霍去疾叹息一声，指着那被尸身垒起的矮墙：“明日傍晚之前，我要拿下燕京。如若不能，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