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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恨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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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得周槿懿心里都碎了,挣扎着要抱她。

    王琳没有阻拦,顺势小心翼翼地将小胡辰月交给了她。

    “从你妈妈去世之后,你就得帮她把你妹妹好好养大成人,”陆潜看着面前的一切,声音冰冷刺骨,“现在,你害死了温军,他还没成年的女儿你难道也可以扔着不管吗?”

    “爸!”

    陆允涯在边上,忍不住出声想阻止,温军意外离世他们谁都不想看到,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陆家难道还能没有能力善后吗,何必把这个责任推给一个八岁大的小姑娘?

    刚经历至亲离世的她,木然地抱着怀里哭闹着的婴儿,学着母亲的样子一点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陆潜的话却像一根尖锐的刺,深刻地扎进了她本就破碎的心上。

    陆潜一眼将陆允涯瞪了回去,彼时的陆允涯也还是个15岁大的少年,面对父亲的威慑仍没办法抗拒,乖乖地退回了刚刚的位置,有些担忧地看着神色苍白的周槿懿。

    她才八岁啊。

    “京姐。”

    周槿懿侧头,看着温筱京自信地试着自己右手上的伤,声音柔和些许,带着些许歉意,“你恨过我吗?”

    温筱京神色未变,手指头在她腕间的骨节处动了动,试探着她的神经反应。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十八年里,这个小姑娘从破碎到刚毅,倒是未曾问过。

    “恨过。”

    很简单,却干脆的声音。

    她怎么能忘记——

    十八年的三月某天,她在上课的间隙被人带走,在去医院的路上被告知自己的父亲在找人的路上出了意外。

    温筱京至今都没有忘记,十二岁的她坐在被送往医院的车上如落冰窟,全身僵硬到连身子都动不了,怎么也不敢相信早上明明还笑着交代自己上课要好好听讲的爸爸怎么突然就不在了?

    她在医院门口见到了陆允涯。

    陆家的大少爷。

    温军是退伍军人,自从退役之后就一直都跟在陆潜身边,从保镖开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温管家,带着女儿温筱京吃住都在陆家。

    对陆允涯,她当然是认识的。

    他一袭黑衣,歉意又心疼的眼神撞进了她的眸中,氤氲出了一层雾气。

    “温筱京,这是陆家欠你的。”

    在温军的尸体旁边,她痛哭,如天塌下了一般。

    15岁的陆允涯长得极高,站在跪哭着的温筱京边上,极具压迫感。向来骄傲的少爷第一次弯下了腰,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来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陆家欠的吗?

    她当然知道不是。

    温军是为了找一个受伤了都不知道安分的任性小姑娘,才丢了性命的。

    要说对这个小姑娘一点恨都没有,那是假的。她不是圣人,她只是个从小父亲相依为命的女儿。

    可是,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怨气,到底还是在见到那个破碎的女孩之后,心软了下来。

    三月的雨天寒意依旧很甚,尤其是那一年的三月,暴雨连着下了几天,仿佛老天也在经历着最痛苦的悲伤,它的眼泪在不值钱地往下掉。

    雨夜温度很低,8岁,小小的她换下了在医院里的病号服,却也只套了一件灰蓝色的薄衫,就来到了灵堂,扑腾一声二话不说地就跪了下来。

    她的右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拳头大小的脸庞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的状态也很差。可她还是再度从医院跑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小姑娘磕着头,一声又一声地道歉,声音稀碎,跟她印象里那个纯真开朗的女孩全然不同。

    温筱京跪在旁侧,看着她身形单薄,心里到底不忍,只是当时她刚痛失至亲,说的话也并不友好,“身体没好全就别乱跑,别人的命也是命。”

    她的本意是希望她回病房去,她的身子虚弱飘摇,几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可是悲痛欲绝之下说的话是不曾经过大脑处理的,讲出来的话一贯带着刀子。

    小周槿懿哭着,眼泪从她跪下的那一刻起就没停过。

    她非真心,但温军确实因她而出事。

    “姐姐,对不起。”

    她的膝盖摩擦着地面,将身子转了个方向,面向了温筱京,“温伯伯是为了我,我发誓,以后我一定拿命护着你。”

    温筱京看着这个8岁身形单薄的姑娘,声音坚毅地对着12岁的她,说,拿命护她。

    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在往后的这些年里,周槿懿也确实如她所承诺的那般,拿命护着她。

    周槿懿从那一刻起,就带着伤,带着病态的身体,强撑着陪着她一起守灵。

    三天,滴水未见,谁人劝都不听,一张脸惨白到谁看了都心疼。

    陆潜一张脸绷着,却最终也由着她。

    “是她欠的,该她还的。”

    陆潜发了话,后面也没人敢再劝。

    直到第四天,她才终于撑不住地再度昏了过去,被陆家的人送回了医院。

    回忆总是伤人。

    尤其是在晚上,伤感总是更容易被无限放大。

    温筱京再度小心地将护腕给她戴上,看了一眼手机,骑手已经在路上了,她这才放松地往后靠。

    周槿懿右手的状态并不太好,源于前几天那场无异于自残的钢琴演奏,但这两天看来应该恢复了些许,机能没想象中那么差。

    她学着周槿懿的模样,一手撑着脑袋,惬意地看着她,陷进了十八年前的回忆里,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思念,“我呢,从小跟着我妈妈,我爸从军,只有休假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一面。可是,后来我妈去世了,他为了照顾我,选择了退役,再后来就到了陆家。”

    “我大部分的童年记忆,都是在陆家。在陆家接回你妈妈跟你之前,我没有朋友,只有爸爸。他只要空了就会陪着我,哄着我,你跟你妈妈感情多深,我跟爸爸的感情就有多深。所以,当他们告诉我说,他是为了找任性跑出去的你才出的事。”

    “小槿,我说不恨你,是假的。”

    愧意爬满了一双冷冽的晶眸,像一阵不知道哪里升起的浓雾,逐渐地迷了她的双眼。

    “但这份恨,就持续了三天。你跪在我面前的那一个晚上开始,我就不恨了。”

    “这么多年,我也清楚,爸爸他出去寻人,是他的职责所在,谁也不希望有那样子的事情。可意外就是发生了。

    这些年,你倾尽所有待我,陆家所有人对我也宛若亲人,所以,小槿,如果在这件事情上你还有心结,听我的,放下。我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可揪在心里的?”

    周槿懿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上面戴着温筱京刚刚给她戴上的护腕。

    不管是现在的护腕,还是之前的蝴蝶结和各种各样的装饰物,其实都是为了遮住这道疤。

    不是为了遮丑。

    是因为每次看到这道疤,她就无法忘记之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害了多少人。

    她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十几年来负重前行,从来都不轻松。

    周知跟温军的离世,成为了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每个深静的夜晚,这些藏于心里的愧疚自责,便会如波涛汹涌的海水一般呼啸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只能将这条伤疤遮住,得以让自己这些年苟且着活了下来。

    温筱京见她沉默,默默叹了口气,“我呢,果然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这么多年了,都没治好一点点。”

    解不了她的心结,也治不了她的心魔。

    “小槿,换个人来治你吧。”温筱京声音温柔,打着商量的语气,“今天来,是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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