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姐姐，回家吗？
“月月，你先上去吧。”周槿懿练习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我想外面待会儿。”
她们现在住的小区，并不在汇仟城的市中心。
周槿懿准备回到汇仟城的时候，钟音不止一次提过帮她在市中心找一套房子，只是都被周槿懿拒绝了，自己选的了这个小区。
算是个半旧不新的老小区了，不大，仅有的四栋楼，在高楼林立的汇仟城中，这片小区几乎可以说是贫民区一般。
钟音是真的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的。
可她怎么能想到，让周槿懿做出决定选这个小区的原因，仅仅是这个小区前面，长着一棵木槿树。
汇仟城跟谷城虽相邻，但气候上差别还不小，谷城倒是常见木槿树，但汇仟城里，却是极少见的。
胡辰月有些迟疑，这么冷的天，周槿懿手上又还有着伤口，她有些担心。
但周槿懿晚上的情绪很低，胡辰月也不敢多说什么，迟疑着慢慢地挪进了小区。
周槿懿则是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就在木槿树的边上。
冬夜的汇仟城，树上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带着凄凉的感觉。
周槿懿就那么木讷的坐着，似乎感受不到冬夜刺骨的寒冷。
林炽从秦家的酒店出来之后，心里莫名烦躁，于是也不想回家，就开着车到处乱逛。
这片地方他几乎没来过，林炽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就逛进来的，他经过的时候，不经意地看到了坐在小区门口石凳上呆坐着的周槿懿。
她身上已经换了刚刚的晚礼服了，换成了惯常穿的黑色的毛呢大衣，把整个人衬得更消瘦了几分。
只是这外套看着都有点薄，林炽看着都不自觉地觉得打了个寒颤，这人是真的很不爱爱惜自己啊，这都已经受伤了，不回去好好休息，倒是在这里吹冷风？
还穿的这么单薄？
林炽把车停到了路边，就这么在车里看着小区内发呆的某个人。
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就盯着一棵树发呆。
林炽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愣住，是木槿树？
他在汇仟城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汇仟城也是有木槿的。
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明明周槿懿各方面跟他记忆中的一一完全不一样，可是为什么，他心里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她身上总有让他想起一一的魔力。
可刨去他总在她身上找到一一的身影之外，林炽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生身上的事情感兴趣。
能把一个女孩逼得这么寒气逼人，待人冷漠，应该是经历过许多的吧？
本就是个极其孤傲的人，之前在jy新品发布的时候，她再难受，都忍着，明显是个不轻易将自己的狼狈对外，林炽现在甚至都还能记得她狼狈不堪地躲在车后的模样。
而如今，她狼狈地在众人面前，不知道心里该是何等难受？
他寻思着，想着要不要下车去看看她，一个穿着白色羽绒外套的小女孩蹦跳着来到了周槿懿的面前。
周槿懿回神，看着换了一套衣服下来的胡辰月，难得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你怎么又下来了？”
胡辰月笑着可开心了，伸出手来，晃了晃。
周槿懿难得地微微笑着，配合地看着胡辰月，“什么？”
胡辰月又晃了一晃手，笑得如花一般绚烂，“姐姐，伸手。”
周槿懿配合地伸出左手。
“手心朝上。”
周槿懿配合地翻手。
胡辰月的手落了下来，在她冰凉的手心上放下了一块牛奶糖。
“姐姐，吃糖。”
周槿懿看着躺在手心里的牛奶糖，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了，“月月。”
胡辰月歪着脑袋，一双水灵的大眼写满了对周槿懿的关心，“姐姐，我在呢。”
“等三月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妈妈吧。”
声音很淡，夹杂着悲怆。
周知，永远都是她心里最深的一道伤疤。
胡辰月的眼睛一闪，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失神。
她对“妈妈”这个词是陌生的，从有记忆开始，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姐姐”，筱京姐说过的，她学会的第一句话，喊的就是，“姐姐。”
一声又一声的姐姐，她一声又一声的回应。
哪怕是在最敏感的年纪里，学校里那些讨厌的人，会拿她没有父母的事情说事，她从来都没觉得有什么。
有人得到，就会有人失去。
她有一个周槿懿，就从不输给任何人。
她点点头，“嗯。”
声音浅浅的，并没有多少喜悲。
“姐姐，回家吗？”
周槿懿看着手里的糖。
她的手很冰，呈着不健康的紫黑色。
自从那场车祸之后，她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被周知顾得极好的体质，周知细心备至，帮她在体内建立起的那套防御体系，在一场车祸里溃不成军。
血气两亏，她的手常年冰冷，在冬天更甚，像是从冰窟里出来的一般。
她握紧了那颗糖，“走吧。”
胡辰月见她终于肯回家了，又开心了。挽着周槿懿的胳膊，“姐姐，晚上我可以跟你睡吗？”
周槿懿点头，“好。”
她任由胡辰月挽着，两个人并肩往小区内走去，只是刚起身的她，还是停了下来，转头朝林炽的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林炽不得不佩服周槿懿这敏锐的观察力，隔着这么远的地方，他一没下车，二没出声，这她都能发现。
直到两个人都走进小区内了，林炽才下车，缓缓地来到了木槿树下。
跟hibiscus交锋的这几次，她的脸上一直都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所以她刚刚跟这个小女孩的互动，他都看在眼里，是全然更陌生的hibiscus。
她居然，对小女孩的要求百分百顺从，眼里尽是宠溺的神情。
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上次李琼怡跟他说的，她的妹妹，被李琼怡收入门下的那个学生。
倒，是一份有些奇妙的缘分。
冬日里的树木不同春夏时期的树，带着一种莫名的萧瑟，如同霜打过一般，有些蔫。
林炽抬头望着，昏黄的灯光投射出了他颀长的身影，他少见木槿树，就连当初设计jy新品的时候，融入的木槿花的造型，也都是网上搜罗来的各个图片，一点点拼凑修改出来的。
与其说，是对木槿的执着，不如说，是对小一一的执着。
“阿姨，我是周槿懿，你可以叫我一一。妈妈说，要在你家住一个月左右，给你添麻烦了，但我会很乖的。”
“真乖，为什么叫你一一啊？”
“因为，槿是木槿的槿，懿是那个从超级超级无敌难写的懿。我的名字太难写了，一一多简单啊~”
那是初次见小一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简直就是个小豆丁，眼睛的光晶亮晶亮的，整个人水灵又可爱，朝谁说话都带着阳光般暖亮的笑容。
她说，阿炽哥哥，你吃水果吗？
她说，阿炽哥哥，你画画的时候超级酷。
她说，阿炽哥哥，以后你要当个设计师吗？
她说，阿炽哥哥，以后我们分开了，你会忘了我吗？
她说，阿炽哥哥……
阿炽哥哥……
所有明亮的叫唤，最后变成了在那场大雨里的歇斯底里——
“阿炽哥哥……”
他猛地从思绪中惊醒，也不知道在树下站了多久，直到感觉到了夜露霜重，他才收了所有的思绪，缓缓回到了车内。
温度极低的冬夜里，他的手心却渗出了一丝丝的冷汗。
在车内缓了有一会儿，才恢复过来，驱车驶离。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树下站了多久，三楼的某间房内的窗帘后面，就有人陪他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