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满楼是前些年清水城里新开的首饰铺子,从京里来的,样式时兴,清水县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来这买首饰。
之前跟贺云香来这买过绢布,见里头绣品绢花络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她们也能做出来,干脆就跟这家掌柜的商量着能否将做好的物价儿卖给他。
二人手都巧,加上心思活,这几年绣的枕巾帕子,鲜少有人不满意的,因此掌柜的只是看了一眼她们手上绣的帕子,就同意这事儿了。
一开始只是按着金掌柜给的样式绣物件,后来心思巧,绣了不少金掌柜都没见过的样式,打的络子也新奇,于是后来二人拿什么过来,金掌柜都直接收下了。
“金掌柜”
金满楼这位掌柜的显然同何霜降已是熟了的,接过她手中的络子,数了数,叹了口气
“这次怕没有之前的价儿”
“啊?这是为何?”
“你怕是还不知道,老圣人驾崩了,过不了几日,消息约莫就能传到扬州来了。”金掌柜绕道柜台后面,数出一把铜钱。
“怎的……这么突然?”何霜降有些惊讶,原来沧州大旱,老圣人去沧州祈过雨,虽说那时隔着远远的,连脸都看不见,不过百姓人挤人的堆在一起,勉强还算还见过一回,此时得知皇帝骤世,心下不免怅然。
“本身体就不行,年初愈发虚弱,据说是染了风寒,用了多少药都反反复复一直没见好,宫中太医都杀了好几批,还是没用。”金掌柜压着声音,手上的铜板递给何霜降。
“那……新帝?”
“可别说了,老圣人也是糊涂,到死都未立储君,如今上面几位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这帝位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呢,这江山,怕是就要乱了,这络子绣活,过上几天,不知道还收不收,我主家如今都是麻烦缠身呢。”
见何霜降听得呆呆愣愣,金掌柜又提点了一句“淮王过几日怕是要来扬州体查民情,没见连清水衙门都整治了一番吗?”
自古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淮王有了这一方富裕的江南做本钱,自然是要搏一搏那最高的位子。
“难怪”难怪早上那些衙役铜板也不收了,还说要盖些窝棚给那些还没处落脚的灾民暂住,恐怕就是淮王的指示。
还想说些什么,见有人进来买首饰,金掌柜歇了嘴,何霜降朝他使了个眼色,就先离开了。
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要买给贺云香的小玩意儿没买,抬头瞧见对面有家脂粉铺子,晃了晃腰间挂着的钱袋,
<兴冲冲进去了。
找到那个眼熟的小盒子,买了下以后就出城了。
何大郎正带着石头吃油糕,还要了隔壁大叔一碗馄饨,石头吃的头都不带抬。
也是,快到中午了,还真有些饿。
张氏跟何大牛还在贺家帮忙,今天一天估计都没回来,何霜降还没进门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院子挂的锁被人动过,她记得清楚,走的时候是另一面朝外的。家里好像也被人翻过,院里种白菜的那拢地,上面还有脚印,几颗白菜秧子被踩的东倒西歪。
“大哥,咱家有人进来过!”
何大郎听着顿觉不好,兄妹俩人赶紧去爹娘的房间瞧瞧有没有丢东西,家里银钱都是叫爹娘收着的,豆腐摊子今日刚被告知要歇掉,万一家里再银钱丢了,这日子可就完了。
爹娘房门上的小锁还好好挂在那,何霜降松了口气,钱没丢就好。
又各自回屋检查了一番,没丢东西,他们屋子里本也就没什么。家里只有爹娘的屋子上了锁,因为银钱就在这屋里头,要不是菜地里多出个明晃晃的脚印,她都以为是她想多了。
何大牛跟张氏现在肯定在忙,贺家老大请人算好了日子,后天下葬,何大牛还要上山帮忙,张氏得给一群人做饭。
最近村子里因为贺家老爷子过世,正乱着,人多手杂的,怕是也没人注意到谁进了他们家。
何大郎觉得还是要去一趟,跟他娘讲一声,也好让她多留心。何霜降把那盒胭脂递给他,叫他带给张氏,让张氏拿给贺云香。
如今再看那胭脂,只觉得好笑,两个小丫头当初不懂审美,只想把脸抹得越红越好,闹出不少笑话。
菜地边上还有几处乱七八糟的脚印,不过除了早上浇过水的那一片,其他地方都比较浅,也分不清到底是张氏的,还是那贼的。
张氏听何大郎说完,就赶紧回来了,几个孩子没有她房里钥匙,她的打开锁,朝里里面看了半天,确定没人进来过,这才进屋。
“娘,那盒胭脂拿给云香了吗?”
“给了,那丫头可算有了点笑模样,唉”
屋里还是整整齐齐的,瞧着没人动过的痕迹,打开床底下的罐子,里面银钱分文不少,再打开上了锁的柜子,里面衣服啥的也都没丢。
“这……废巴拉劲儿是想偷啥啊?”张氏想不通。
“赶明儿还是叫爹把院墙上弄点竹尖子,再在院墙里头种一圈扎刺,叫他不敢再来!”
< 张氏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又急匆匆地走了,还得去贺家帮忙,临走还回头,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大丫儿,你还记得当初总在咱家边上晃悠的那人吗?后来我想着问问周婶子,但是忘了,后来他也没再来过,我也就算了,要不我再去问问?”
“也好”何霜降也赞同“对了,娘你先去忙,还有件事儿晚上等爹回来了再讲。”
初一十五不准摆摊了,这事儿还没跟他们讲。
水缸里水又空了,昨儿爹娘太忙,肯定没打,她喊来大哥,两人一起去把水打满。
如今家里木桶多的是,破水桶早就当柴禾烧了。
何大牛回来听说家里进了贼,一阵后怕,幸好当时家里没人,若不然只怕那贼还要灭口……何大牛蹲在那研究半天脚印也没研究出来什么名堂,最后悻悻说了句这脚还挺大。
张氏问了周婶子,周婶子也没啥印象,也是,单凭好几年前略略见过的一个背影,想把人找出来也难。
不过正是这几日村里来贺家吊唁的人多,刚好可以看看哪个比较像,也好早作提防。
“娘这事儿你也别藏着掖着,就跟周婶子讲咱家进了贼,你说别人指定不信,还要讲咱外来户多事,但周婶子一知道,恐怕会闹到一村人都晓得了,到时候哪个人最心虚,哪个人就是贼。”
张氏觉着有道理,转头就跟周婶子说了,周婶子听说何家进了贼,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她家可有个才满月的小孙儿,大儿媳在家带孩子,万一贼人进去了,害了她小孙儿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反正村里有贼的消息就这样传出来了,各家各户出门都关好了门窗,甚至不少人学着何家,再院墙后靠了一排削尖的竹子。
张氏也瞄到了一个人,让何霜降看过,背影很像,村里也唯独他一家没防范,还跟往常一样,偷偷指给周婶子看了一眼,周婶子看完立马摇头
“不可能,肯定不是他!任凭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为啥?”
“他可是顶有名的善人”见张氏皱着眉,周婶子怕她不信,赶紧跟着她耳边解释“你方才指给我看的那人,说起来还是你姑老太爷家未出五服的亲戚,姓张名茂祥,他爹原本跟在你家姑老太爷后头跑商,也是挣了几个家底儿的,不料心软替人作保,家底儿赔光了不说,人……还没了,只留下这么个独苗苗。”
“啊?”张氏吃惊,先前的怀疑此时都放下不少。
“你若不信便四处打听
<打听,这张茂祥跟他爹一样最是心善,村里寡老孤儿都受过他照拂,就连你家姑老太太生前,水缸里的水,院子里的柴都是他帮着挑的,现如今虽说三十来岁仍打着光棍,但家里还有几亩田,他人又勤快,日子也算过得下去,若说他偷东西,只怕没人信……”
“那……怕是我看错了”
原先的怀疑此刻完全消散了,恐怕真的是她看差了,这张茂祥还帮过姑老太太,总之家里东西没丢,以后谨慎些就行了。
张氏听周婶子说完,回来就给家里人讲了,何霜降虽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家人都说算了,她便也只好暂时打消了心头疑虑。
豆腐摊子自下月初就不给摆了,家里这来钱的路子一少,也不佃地了,今年过得怕是又得艰难些,幸好爹娘做豆腐的手艺摆在这,村里每日也有不少想添菜的。
几亩田地勉强养活一家人,再想有些余钱便难了。
“金掌柜说是淮王要来扬州。”何霜降帮着把摘回来的香椿头择干净,一边跟家里人说听来的新鲜事。三月里香椿发了头,家家户户都喜欢弄些回去,用来炒鸡蛋最香。
“淮王?老圣人生前最偏疼这位了吧,可惜最后竟没来得及立太子”何大牛见识多,显然对这些事儿也是有些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