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瘦笋

    真是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的叶柏年那时名字还叫叶月成，年方十六，是位怜花惜草的书生，亦是绿卿与他相遇的第一世。

    而梦中的绿卿也不叫绿卿，她没有名字，甚至没有形态，只是一支笋，且是被厨娘嫌弃丢弃的瘦笋。

    若不是叶月成的父亲对食材要求挑剔，估计已被清洗切碎，做汤或炒肉了。

    那是一个春季，也是一个雨天，书生叶月成在雨中悠闲漫步，任凭蒙蒙细雨打湿了他的发，他月白色的长衫。

    其实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不知怎的便发现了泥泞中瘦笋，那阵叶书生怜花惜草的狠，顺手把笋从泥泞中拎起，扒拉了两下枯黄的笋衣，竟然看到了小小的绿色芽尖。

    于是，作为笋的绿卿便被叶书生不经意种在了家里池塘边的假山旁。

    池塘是去年新挖的池塘，叶父之所以在院子里挖出一方池塘来，是因为一位外来的风水先生建议，说那个位置加一个池塘会改变家里风水，可庇佑家里后辈学业有成，升官发财。

    叶父辛苦一辈子，颇有点积蓄，挖个池塘并不是什么大事，风水先生的话也是宁信其有，更何况还能佑后世子孙，立刻请人开工，短短几日一个不大不小的元宝形池塘便挖好。

    又因为叶母喜欢吃藕，索性种了一池的藕，估计今年便可以收成了。

    会不会升官发财不知道，绿卿却成了第一个受益者，笋旁边的假山下也不知是埋了什么好东西，灵气充足，扎根，抽枝，拔节…到了第二年春，竟已经是郁郁葱葱的一丛。

    许是应了风水先生的话，叶书生也已经不是叶书生，而是成了远近闻名的叶举人，在家苦读以备来年的会试。

    文人雅士俱爱竹，叶举人也不例外，常常在闲暇时在翠竹前伫立，吟几首小诗，诵几段名句。

    有日多饮了几杯佳酿，竟大笔一挥提了“绿卿”二字，命人寻了一块雅石雕刻好，端端正正立在翠竹旁，算是给翠竹取的名字，如此风雅之事顿时成了文人雅士之间的美谈。

    一时间家家户户俱爱种竹子，有条件者还会在竹旁立上奇石，酿竹酒，吟竹诗，绘竹图，就连村名也改成了翠竹村。

    最奇的依旧是叶举人的竹，不知道什么品种，却是袅娜多姿，清新高雅，一年四季皆绿，春季浅绿，夏季深绿，秋冬季依旧根深叶茂苍翠欲滴。

    次年，一身红衣的状元郎站在郁郁葱葱的翠竹前，有几分离家的惆怅，有几分豪放不羁，更有几分壮志凌云之势。

    绿卿，此次我高中状元，被皇上钦点去北方任职，实在不忍将你连根拔起同去，怕掘土时会伤了你的根，更怕严寒冻伤了你的枝叶，只能就此别过，待我老来重返故土时再相伴。

    院子成了老宅，叶月成却不肯让它荒了，时常从远方捎来钱财委托亲戚照顾，特意嘱咐一定要照顾好池塘边的那丛竹。

    岁月无声流淌，翠竹静默生长

    五十年后，官至三品的叶月成告老还乡，竹依旧在，枝繁叶茂颇有成林之势，索性填了池塘任竹蔓延。

    十年后，叶月成安详在竹旁的摇椅上长眠，家人发现之前，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在他的面前仔细端详，没有实际形态的手轻轻拂过他苍老的脸，竟幻化出他年轻时的眉眼，斯文俊秀，栩栩如生。

    人影端详许久，抬起模糊的手在他锁骨上轻轻一按，片刻，一个如竹叶般的痕迹在锁骨边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