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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春分—万物晓生,柳暗花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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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阿堂思虑再三,把落脚点选在了济宁。

    家乡是再不能再回了,虽然那老家伙已经死了,但是这样一个重要的朝廷命官离奇死亡是件大事,刚刚收房的女子突然失踪,难保不会有人借此联想,万一追究起来牵扯甚广后患无穷。

    济宁这地方以前戴阿堂和姐夫行船时经常来,这里水陆通达、富饶平实,非常适宜居住,而且因为地处北段的运河中心,流动人口较多,突然出现几个外乡人也不惹人注意。一帮子江湖好汉七嘴八舌,也非常支持戴阿堂的想法,他们评价济宁是半个孔子,半个梁山,半分侠义半分仁义,因为此地既有孔府孔庙孔林,也有那传说中的水泊梁山,的确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正好彭震在济宁还有一处不小的宅子带有两间临街店铺,可想他过去也是豪门之后,他推说自己整日游走江湖的,过得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这房子空着也是浪费,索性就送给了戴阿堂,戴阿堂千恩万谢,和这群江湖人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们的赤诚、热心让戴阿堂铭感于心。

    漕船在济宁休整三天,补充给养,也给一路辛苦的兵士放个小假,曹康提议大家一起去城里走走,也算是和戴阿堂两人道个别!

    张芸到底是经历过事情的女人,她知道这一对情侣历经波折,如今能在一起真是太难得了,可观察这几天相处,她知道钰儿这姑娘腼腆懂事,而且心里似乎有什么结,这样下去,这两人的好事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成,索性这次就帮他们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于是撺掇大家起哄,日后山高水长,如果现在不把戴阿堂这杯喜酒喝了,以后天南海北就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聚到一块了。戴阿堂就在那傻呵呵的笑,钰儿咬着嘴唇不说话,一众大老粗干着急又不知道怎么办,张芸使个眼色给彭震,老彭心领神会一脚踢在戴阿堂屁股上,戴阿堂一个踉跄就倒向钰儿的方向,钰儿看了连忙张手去扶,张芸使个巧劲把钰儿往前送了一送,两人一下子抱到一块,戴阿堂不管不顾的直视着钰儿的眼睛:“钰儿,我们!”

    姑娘突然红了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

    难为这一帮江湖好汉,只一下午工夫就把婚礼的用具简单准备齐活了,城里的酒家把菜肴酒水用食盒送来了,一帮人害怕酒后胡言,谢绝了一旁伺候的堂倌,还随手递过去一小把碎银子,堂倌千恩万谢的走了,说是明日黄昏再来收拾,一众好汉们趁着为这对新人祝福,一顿酩酊大醉。曹康没敢喝多,多年养成的机警习惯,让他始终留着几分清醒,看时候差不多了,拉着众人去附近旅店去了,把早就布置一新的新房留给了两人。

    关上门插上梢,戴阿堂去了新房,借着醉态一把揭开盖头,却见钰儿泪流满面,他一下子慌了神,小心的捧起钰儿的脸问:“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阿堂哥,我对不住你,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有任何的遗憾了,哪怕只是给你洗衣做饭,我也心甘情愿,以后要是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你把她娶进来,我把妻子的名分让给她,你只要不嫌弃我,我当你的妾室也是知足的!”

    戴阿堂大为惊异!不知道钰儿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钰儿,我是什么人,你了解的,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这心里在装不下其他人了,你!你…”

    “阿堂哥,你真好,你是个好人,知道那老贼看上我的时候,我一直带着一把剪刀,我告诉自己,他要是过来就把剪刀插进喉咙,就是走,我也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谁知道那天,我哥嫂给我灌了药,将我送了过去,醒来之后,我万念俱灰,我…我那时候只想,再见你一面,我就安安生生走了,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在破船上那几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和你依偎在一起,让我实在贪恋活着的美好,但我没办法瞒你,我…我配不上你!”

    “傻姑娘,是我不好,让你委屈了,你不知道,能娶到你是我一生一世的梦,如今这个梦真了,我就要永远真真的梦下去,永永远远!”

    戴阿堂轻轻抱住了钰儿,一点点的将她融进自己的身子,钰儿开始时候不停地颤抖,随后也紧紧反抱住了他,两个年轻相爱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融合,随后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再分不出他和她来,只剩下一个我们。

    第二天,日上三竿头,敲门声响起,戴阿堂醒了过来,正想起身开门,却看见一旁的妻子仍在酣睡,娇艳的面庞衬着微微翘着的小嘴,忍不住有上前亲了一口,钰儿其实早就醒了,但是一时舍不得起来,于是就在一旁装睡,敲门声还在响着,但并不着急,也没有大声喊叫,钰儿怕是那些江湖兄弟过来道贺自己不便应付,又怕时间久了不开门惹得他们笑话,连忙催促戴阿堂起来,自己也忙着换衣服。

    “来了!来了!”戴阿堂拖拉着鞋,向大门口走去。

    门外却是两个小厮还有一个老妈子,正奇怪,老妈子开口说话了:“东家,有一个官家模样的交代我们来找你的,他留了封信,说你一看就明白了!”说着就把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东家?!”戴阿堂有些发懵,拆开书信。

    ‘贤弟,这一路和你相处非常愉快,但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我们整天都在刀尖舔血,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阴沟里翻船,许老大交代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你,济宁是个好地方,你是个忠厚实诚人,一定可以生活的很好,我们去京城还有事情要办,和你接触多了,怕日后拖累你。大家凑了一些财物,昨晚已经放在你大堂的柜子里了,一点心意就不要推辞。这老太太和这两个小孩子是帮中子弟的后人,他们并不知道帮会里太多的事情,他们的父母儿子都在前几次行动中走了,我前些日子找到他们的时候,因为家里没有青壮年,这三个正被乡邻欺负,我们一时也找不到好地方安顿他们,光给银子这一老一小也存不下来,黄白之物反而惹人眼红,如今就拜托你了,相信你一定会帮这个忙。对了,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拿着我留下的一把扇子去找济宁‘齐鲁镖局’的镖头张大刀,这是个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他看了扇面,再和他提一下老寨的那场大火,他自然就知道你是我兄弟了!

    贤弟勿念,有缘日后再会!

    “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王亮一口咬掉大半个大肉馒头,满嘴呲着油。

    “这样对他对我们都好!”

    “有时候,真羡慕她们啊!”王亮瞥了一眼身后的苏笑薇,苏笑薇红着脸低下头没有接这个茬。

    走吧,我们还有任务呢!

    开船!

    铺子有了、本钱备了,可让穷家小户十多年的戴阿堂猛不丁的做生意当老板,可真是难为他了!

    如今这世道,生意真是不好做啊!以前自己送货的一个老板,不知道什么原因,惹到了本地的几个商人,他们联合挤兑,将相同的商品几乎是亏本卖出,还花钱买通官府,三天两头的上门来敲打,把这老板数千两银子本钱耗个精光。可怜这老板最后不得不投降认输,三文不值二文的清算了自己产业,换了些盘缠灰溜溜的回老家。

    这还是跑江湖多年的老把式都着了道栽了,自己这两眼一抹黑没有丝毫经验的,可真是一步都错不起啊!

    愁眉苦脸了一个多月了,戴阿堂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阿堂哥,快来喝粥了,今天特意切了南方打来的酱菜,要说买这个还真不容易,这本地的酱菜不太合口味,大蒜、萝卜居多,品种单一也不适口,这东西还是河边跑船的船户借我们家院子晒货,我没好意思收钱,他就拿了两罐子这个谢我!”

    “酱菜!酱菜!”戴阿堂一阵迷怔,喃喃自语。

    “阿哥,酱菜怎么了?你不是挺爱吃的嘛?船上兄弟每次开船都要备上好几坛,又便宜又美味,就着馒头、粥米,跑船的日子来去个把月都不腻味!怎么了?要是不合你口味,我再去炒两个小菜?”

    “别!别!酱菜这东西真不错,来,吃饭吃饭!”

    “真好吃,姐姐,再给我个馒头!”两个小孩争先恐后的抢着。

    “你这小子,可别把自己撑着了,好吃也不能这样吃啊!”

    “姐姐,这八宝菜什么做的啊,清香爽口、咸鲜适口!”

    “唉,我也不知道啊!要说也是,以前在南方时候,整天吃这个,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但一旦吃不上了,还真想得慌!”

    “钰儿,我们开个酱菜店怎么样?”

    “酱菜店!好倒是好,最起码我们每天自己都能吃得上了,可你又不知道配料,这怎么做呢?”

    自己不会做可以买现成的啊!

    跑船多年的戴阿堂明白,船家人在运河上过得真是太辛苦了!好不容易凑齐银子置办一条船,从南到北关卡无数,这一路上除了正常的关税之外,还有给那些收税的“吸血鬼”们什么菜金、酒金、米金、盐金、柴金、以及喝茶钱、敬烟钱等等,他们把这些名目繁多的费用称之为商家自愿的孝敬,要是搜遍你身上,真的连一个大子也找不到了,那也好办,直接拿你船上的货物抵充,这时候就别妄想什么明码交换了,原本值三五两银子的东西,在他们眼里算作一两都是客气的,如此一阵折腾,船家辛辛苦苦几个月一趟来回,也不过赚到一些辛苦钱,有人要说如果死扛着不给会怎么样呢,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客气些的不过不给你通过关卡,蛮横些的就以你抗拒执法为理由,往大牢里一关,不把你敲诈的倾家荡产是绝不会松口的。跑船的那些‘小老板’深知其中厉害,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古以来民什么时候斗得过官了!

    可做生意总有个供需关系,那些大商帮都有长期合作的商号,价格讲好,货到付款,凭借家大业大,一路上总有打点。但那些只有一条船,甚至一条船都是好几家一起出钱的小生意人就惨了,要不帮那些大生意人分担一些货运量,自己少赚一点。若是不服气自己单干的,最经常的情况是,货物走过了大半个运河,也没能顺利卖掉,最后三文不值二文的折了本,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戴阿堂跟着姐夫跑过两次船,就见过几个船老大吃这样的亏,到最后把船都抵押出去才偿还了货物的债款。

    戴阿堂打的主意,就是这些无权无势又老实忠厚的船家人!他心说,自己若是答应船老大,只要运过来的酱菜,他都照单全收,虽然这一趟赚不了多少,但胜在旱涝保收,他们在搭些其他的东西带着卖,自己绝不干涉,有了这个保证,一定会有很多船老大乐意合作的!

    运河上跑船的来戴家捎信,说是戴阿堂在济宁安下家了,托他们报个平安,还让姐姐姐夫有时间过去。戴阿娇放下心来,从那天找人替弟弟上门提亲,到后来被知府抢亲,到现在这两个多月的煎熬,戴阿娇这个做姐姐的整日担惊受怕,刚得到消息,不信佛的她也忍不住说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可又整天念叨来念叨去,想念个不行,父母过世早,只有这个弟弟和她相依为命,嫁给孙宁时候就她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弟弟必须和自己一起生活,孙宁也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更是无牵无挂,他既是心疼阿娇姐弟情深,又感佩这样的好女子到哪里去找!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结婚这么些年,虽然一直没有一儿半女的,但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孙宁对戴阿堂更是没得说,渔村的人们都不太富裕,孙宁日子宽绰些也是他累死累活干出来的,可是在戴阿娇的坚持下,家里还是紧衣缩食的让戴阿堂跟着镇上的老先生学了两年私塾,这次钰儿的事情,孙宁悔恨自己本事小,一点忙都帮不上,两个月前,戴阿堂突然说有办法了,说是要出去一段日子,可这一走一点音讯都没有,自己担心个不行,如今知道戴阿堂的消息,真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看着妻子整天在哪儿牵肠挂肚的,孙宁很是心疼,纠结了几天,索性直接推辞了船老大的邀约,把家门一锁,就带着妻子奔济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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