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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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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纯粹

    “裴少?”

    裴煦站起来的动作被人按着肩压下, 整个人重新落回沙发上,甚至还被撞得歪了歪。

    耳畔的声音不算熟悉,但也说不上陌生, 裴煦调整了坐姿, 原本柔和的目光骤然锐利。

    偏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洛康。

    洛敏兰孃家这一辈的长子,平时都和裴松沅混在一起。

    这人平时裴煦见得不多, 要见都是在公共场合的众目睽睽之下,但洛康看见他就要上来犯犯贱,替自己的好兄弟裴松沅出出气。

    裴煦烦他, 也懒得给他眼神,敷衍着笑过去更能让人觉得火冒。

    今天也不例外,裴煦本来不想理他,但洛康大概是因为看准了裴氏已经落了霍氏下风,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的姿态又摆了个十成十。

    “裴少, 听说时运不济,在霍少手下丢了个大案子啊?我姑姑早说了让你放权给淞沅,偏偏有人仗着不明不白的身份霸佔着裴氏不让, 现在好了,你身份尴尬成这样, 又和霍氏作对把裴氏害成这个下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姑父交代!”

    裴煦因为霍应汀好得不得了的心情在听见洛康开口挑衅的时候散得一干二净, 三句不离“身份”,裴煦的目光里隐隐有了寒意。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凭你这张脸”洛康上下打量他, “外面有的是人上赶着心疼你吧?怎么,你看不上那群人, 也没腆着脸去求霍应汀疼疼你?我看他——操!”

    洛康忽然整个人从沙发上飞了出去,砸在卡座上,身后大理石桌子被撞倒,酒瓶碎了一地。

    裴煦站起来,收回手拍了拍,神情漠然地看着那个被他像垃圾一样扔出去几米远的人。

    语气冰冷。

    “这么想巴结霍应汀,话我一定替你带到。”

    “裴煦!你他妈敢打我!?”

    这边的动静太大,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原本卡座里的人也察觉出事了,连忙把还陶醉在舞池里的利奥拉了回来。

    远处利奥和保安都在往这里挤,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虽然和裴煦以往的做事风格不符合,但裴煦不在意,甚至今天这一出还让他接下来的计划顺利了不少。

    和洛康一起来的人都想冲上来按住裴煦,结果裴煦手里拎了个酒瓶,在手里抛了抛,眼底染着燃烧的戾气,有恃无恐地问了一句:“你们觉得我斗不过霍应汀不要紧,但得想想清楚,自己惹不惹得起我?”

    周围都是些二世祖,和裴煦浸淫商圈多年的终究还是不能比,听到这话脚步都纷纷一顿,没人再敢上前。

    裴煦冷笑了一声,觉得没意思,俯视着叫嚣又爬不起来的洛康,他慢慢走上前,俯身,高高扬起酒瓶。

    洛康吓得下意识举起手。

    咔哒,清脆一响。

    酒瓶被放在洛康身侧。

    “洛少喝酒,別客气啊。”

    他对着抬手挡脸的洛康讥讽,转头朝已经目瞪口呆又面露精光利奥挑眉,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鬼魅而蛊惑。

    犬马声色里惊心动魄的一眼。

    “你善后。”

    “啊?!!”

    利奥要疯了。

    他刚刚才看到霍应汀给他打了无数个未接电话,刚要回过去裴煦这边又打起来了。

    他要怎么和霍应汀交代!!

    还有裴刚刚怎么回事,太帅了吧!?

    裴煦没再管凌乱的利奥,他浑身都是菸酒味,他忽然之间就浑身难受得很,心底的暴虐又在慢慢氾漤了,他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刚刚往外走,又听见洛康在安静下来的酒吧里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裴煦!裴家人不过是把

    你当条狗养了二十几年罢了!没了裴家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能稳坐裴氏的位置?那些迟早都不是你的!你个痴心妄想的不要脸的东西!今天你这么对我,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身后传来利奥忽然一串英语乱码骂人的声音,紧接着场面就乱了起来,大概是周围的人在拦着要打人的利奥。

    裴煦的脚步停都没停,脸上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气定神闲,甚至还伸出手背对着骚乱的人群挥了挥,像是在和这荒谬而愚蠢的鬧剧说再见。

    付出代价?

    当然。

    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裴煦努力按下心底难以名状的暴躁情绪,并且越来越期待那一天。

    他穿过昏暗的酒吧走廊,今天没有月亮,外面的天也漆黑,只能看到深蓝色的天和被捲进通道里燥热的风吹开的乱七八糟的旗帜

    还有一个静静站着的人。

    他像是刚运动完就来了,运动装修身合体,就那样颀长地站在酒吧门口,昏暗的路灯打在侧脸,如刻如画的眉眼和侧脸轮廓显得深邃硬朗,浑身的荷尔蒙冲击性太强,甚至让人感觉到有些危险。

    那人看着他走出来,不知皱了多久的眉微微松开,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像是松了一口气。

    裴煦脚步一顿,心里的思绪顿时一散,然后更快地走去。

    “来了不进去,杵在风口做什么?”

    霍应汀看到他还有些尴尬,又想看他的表情,又有些不敢,最后只能別开目光,“没事,反正天热。”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裴煦看着他的目光带着疑问,语气里带着寻常的阴阳。

    但霍应汀见他就浑身不对劲了,轻咳一声,不自觉地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怕我进去,你看到我会更不高兴。”

    霍应汀说完整个人就宕机了,僵着不敢再说话。

    空气连同时间似乎都静止了几秒。

    “嗯。”裴煦顿了一会儿,像是不在意这句话,居然还应了一声,“的确,你刚刚要是在,场面估计就很难收拾了。”

    霍应汀被他这句话里的资讯吸引了注意,皱眉:“出事了?”

    “收拾了个人。”裴煦说得轻飘飘的,裹紧了衣裳问他,“开车没?”

    霍应汀听到前一句时心里一跳,想问他怎么,但后一个问题又让他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没开车。

    在江边收到他的讯息的时候霍应汀就心慌得不行。

    怕他在生自己气,又怕他喝多了胃疼。

    连衣服都来不及回去换,直接打了车就来酒吧了。

    结果到了门口又踟蹰得不像他的作风,原因只是怕裴煦看到他后会更生气,怕适得其反。

    所以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就这么幹站着,干等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除了看裴煦有没有回他讯息,什么也没幹。

    霍应汀觉得自己的确被他爸说中了。

    工作和生活没法分开。

    这怎么分得开!?

    就像那天下午他自欺欺人地在湖边静心,可是只要一看到裴煦,哪怕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他就忍不住浑身血液沸腾,心脏如摧如雷。

    裴煦就像是划开平静水面的那只天鹅,高傲地仰着头,姿态悠闲而美丽,随随便便就能吸引別人的目光。

    明明看起来那样安静矜贵,但其实只要他随意的摆动一下羽毛,就能在水上、心上激起一圈圈无法抗拒的涟漪。

    然后引发怎么也抵挡不住的蝴蝶效应。

    扩散、溃散,直至世界都天翻地覆。

    分不开的。

    霍应汀这段时间就

    是这么坦然告诉自己的。

    他看着裴煦,又悄悄拨出一口气,试探性地、浅浅地笑着开口:“没开,裴总载载我?”

    裴煦没有拒载霍应汀,这让不可一世的霍总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一半。

    他和裴煦坐在后排,闻到了边上人身上浓烈的酒味,但看他也没什么醉态,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刚刚在里面怎么了?利奥呢。”霍应汀问他,又解释,“其实我没让他带你来酒吧。”

    “我知道。”裴煦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之前我故意逗你的。”

    “”

    砰砰。

    霍应汀心跳飞速。

    “洛康知道吗?”裴煦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随口解释了两句,然后偏头,“怎么样,霍老师,这回我教训人教训得还算不错吗?”

    霍应汀心跳还没缓下来,又被裴煦一声“霍老师”踩了个油门,直接跳到了每分钟一百二十下。

    他面上不显,佯装评判:“还算有点进步,不过仍旧留有富馀的进步空间。”

    裴煦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摆摆手作罢。

    霍应汀其实真没觉得裴煦这做法哪里过激,甚至还没他手段的一半解气,他偏头问:“要不要我帮你处理?刚想起来这个洛康前两个月就在我面前说过些垃圾话,帮你料理了?”

    “不用,我自己能行幹嘛要你来。”裴煦干脆利落地拒绝,又忽然转头看他,问:“他在你面前说过我?”

    “咳贺重春的局上,不是我组的局。”

    “他说我的话应该都不太能入耳。”裴煦好奇,“你当是什么反应。”

    看他这样平静的态度,霍应汀忽然有些心疼,他抿着唇,生硬道:“我让他‘磙’了。”

    霍应汀好像在替他生气似的,裴煦这下是真笑出声来了,笑得岔气,腰都在疼:“那会儿你和我还不熟吧?就这么让人磙了,不担心人家说的是真话?”

    “真话假话都轮不到他来说”霍应汀轻声嘟囔了句。

    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时候就不爱听人对裴煦说三道四,只好板着脸:“和他也不熟,不爱听狗叫。”

    裴煦又扶着车窗笑去了。

    笑着笑着忽然就想到了很多。

    其实今天洛康的那些话对裴煦并不是全然没有影响。

    只是他听得多了,心里也麻木了。

    但再麻木的疤痕也会发痒,二次受伤的时候只会更血肉模煳。

    他只能装作让自己不在意,告诉自己再等等。

    明明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可他今天今天就是出手了。

    因为洛康提到了霍应汀,用那些骯髒下流的词汇把霍应汀和他绑在一起。

    不应该这样。

    霍应汀应该离那些词汇都远一点,也不该因为他沾染上这些。

    裴煦开始在心里思考。

    霍应汀其实也早就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他的了。

    那要不要让霍应汀也离他远一点呢,毕竟他这些年都和这些词绑在一起,他不在意、也不澄清,似乎自己就是这个模样的。

    但霍应汀磊落又幹净,和他不一样。

    车里光缐很暗,只有每隔几秒路过的路灯会让裴煦身上笼罩暖暖的一层暖暖的光。

    霍应汀不知道裴煦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安安静静地样子让人心里软软的,于是不自觉也笑了。

    裴煦馀光看到他唇角的笑,心中一动

    有个人能够因自己而笑原来是这样的体验。

    那么幹净纯粹。

    那一瞬间,裴煦心里因为洛康那些话而产生的暴虐都被压下。

    裴煦自私地想,幹嘛要把人推开?

    这可是他走了这么多年遇到的第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人,是他反反覆覆试探了这么多次才鼓起勇气交到的朋友。

    只是做朋友而已,只要把他和自己的事分开不就好了?

    说不定这就是老天在最后一段路上给他的安慰奖呢?

    裴煦把自己说服了,不再想,而是偏头看霍应汀,轻轻启唇。

    “你今天很怪诶。”

    “怎、怎么了。”

    霍应汀心里有鬼,忍不住整个人往后靠。

    “不好玩儿了也不是,也好玩儿,就是和平时不太一样。”裴煦喝了点酒,多少还是有点亢奋的,凑近了霍应汀,盯着他的脸问,“让利奥带我消愁,来了又不进来,霍应汀,这么怕我生气?”

    太近了。

    霍应汀继续往后躲。

    “不行吗”

    裴煦忽然拍拍他的肩膀,整个人坐了回去,语气认真。

    “我连笨手笨脚的陆执都能忍,脾气也还算好吧?放心,虽然我朋友不多,但对朋友很包容,不至于为了几个专案和你鬧脾气,幼不幼稚?反倒是如果你觉得我会因此而生气,那我才会真的不高兴。”裴煦看着他,一副“我要生气”了的表情,“因为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

    “哦。”裴煦哼哼了声。

    霍应汀有些急:“我真没有!”

    “哦,那你做这些是为了?”

    霍应汀不敢解释自己是站在什么角度怕裴煦生气的,只能道:“反正我没有看不起你!”

    裴煦懒洋洋的:“幼稚小学生急眼了。”

    霍应汀也看出来他是在吓唬自己了,又听了他的之前的解释,明白是自己心思偏离航道惹出来的胡思乱想,心里大石头是彻底落了下来,变回了前几天的相处模式。

    “谁幼稚小学生?刚刚谁喊我霍老师?”

    裴煦:“你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

    霍应汀不客气:“你给点染料也行。”

    裴煦:“”

    你们霍氏还有染坊业务呢。

    第32章 寻仇

    这两天裴煦耳根清净了不少。

    那天酒吧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鬧得沸沸扬扬,都说裴煦因为有人拿他和霍应汀比较而恼羞成怒打了自己的表哥。

    至此,裴氏和霍氏不和算是正式被摆到了檯面上。

    裴氏最近连丢了很多大单,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连ann路过总裁办都小心翼翼的。

    陆执说他小题大做,裴总都不急呢你急什么,ann气得直骂他没良心。

    但陆执倒是真冤枉。

    因为不管是成为上流圈子的谈资, 还是公司开始出现差错,裴煦都一点不着急。

    那天教训了洛康一通,外边的人现在都知道他不是全然没脾气, 上赶着来给裴煦难堪的少了很多,只在私下里说。

    裴煦耳根清静,没觉得哪里不好。

    至于裴家,裴尚川和洛敏兰找过裴煦,也打过几次电话, 裴煦最擅长四两拨千斤,对着疯狂输出的两个人只有“嗯”“是”“好的”“知道了”这几个回答,让他们有气都撒得不痛快, 最后只能以勒令他好好协助弟弟拿下城南的竞标告终。

    裴煦对此只是微微一笑,礼貌回答:“当然。”

    当然不可能。

    而裴煦本人现在正坐在总裁办里皱着眉看利奥发来的中英文夹杂的四不像忏悔信, 洋洋洒洒一条哈达似的小作文,深刻地反省了带他去酒吧的煳涂行为, 结尾为了昇华,大概还上网查了怎样认错比较诚心,结果在万千道歉文案中选中了最土最辣眼睛的格式:

    leo(放弃中文版):

    臣一罪:遇你

    臣二罪:识你

    臣三罪:交你

    臣四罪:想你

    臣五罪:顾你

    臣六罪:酒你

    臣七罪:drunk

    臣八罪:fight

    臣九罪:扔你

    臣十罪:ignore你

    十罪俱全, 是臣罪该万死,臣退了。

    大概从“酒你”开始就是利奥的自由发挥了, 中文水平惨烈得很符合利奥的新id,裴煦看得眼睛痛,回了一大串省略号。

    sunset:“”

    sunset:中国的网少上。

    sunset:不怪你。

    leo(放弃中文版):tt

    leo(放弃中文版):裴,你真是好人!

    裴煦笑得退出聊天页面才停下来。

    门被敲响,陆执带着ann走了进来,裴煦收拾好表情,将手上的两份档案给陆执,吩咐道:

    “裴氏吃不下城南的竞标,需要別的公司合作,这两份档案拿给裴松沅,让他参考是用洛家还是肖家。”

    陆执接过档案,又听到裴煦说:“他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让他来总裁办问我。

    “好的,裴总。”

    陆执拿着档案出去了,端着小果盘的ann还没走。

    自从上次裴煦给她撑腰之后,小姑娘每天都斗志昂扬的,最近的工作都做得很出色,裴煦都看在眼里。

    “什么事?”

    裴煦带上无边眼镜,拿起一份档案开始看。

    “裴总。”ann脸上有些纠结,犹豫了两秒,咬了咬唇,最终道,“王越被警方带走之后他爸妈就来了宁市,找上过我几次,最近”

    “他们找你麻烦了?”裴煦抬眸。

    ann放下果盘连连摆手:“没、没有,是他们来问我您的讯息,我什么都没说,警告他们要是再骚扰我就报警。但我还是怕他们对您不利,所以想来提醒裴总最近要注意安全。”

    “行,我知道了。”裴煦朝她安慰地一笑,“不用担心我,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最近上下班让陆执派司机接你,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ann心里感动:“谢谢裴总!”

    王越的事不是小事,裴煦很重视ann的讯息,于是ann走后,裴煦拨了陆执的内缐,让他给ann派一个司机,又让他注意公司最近来往的人,联络好法务做好和王越父母谈判的准备。

    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午,陆执就敲开了总裁办的门,说楼下有两个自称裴氏员工父母的人来鬧事。

    裴煦不动声色地扔掉手上断了墨的钢笔:“让保安把人赶出去,让公司律师和他们谈,派几个保镖在边上,注意安全。”

    陆执应是。

    裴煦拿出一支新的钢笔,在纸上试了试,然后在档案上籤下自己的大名。

    放下笔,裴煦揉了揉眉心,觉得什么事都是牵一髮而动全身,他似乎并没有那么游刃有馀,身体顿感疲惫。

    破事一堆。

    手机震动,临近下班,这个时间点谁会给他打电话不言而喻,裴煦看也不看就接起电话。

    “喂,今天出来夜跑?”

    直奔主题,裴煦怀疑这个人的精力根本用不光。

    “霍氏最近这么多大专案,霍总还有时间出来夜跑?”

    “再忙也得吃饭锻鍊,怎么,裴氏最近很忙?”

    明知故问,裴煦没好气:“別得了便宜还卖乖。”

    最近他有意让裴氏的专案数量降下来,有几个本来打算竞争的专案都算是送给別家的,霍氏自然是其中受益者之一,霍应汀前两天

    跑来问他怎么回事,裴煦只说公司策略,其馀什么都没说。

    霍应汀其实不大相信,也觉得裴煦有点儿被外面的流言烦到了,所以这两天一直在明里暗里说这事儿。

    “说了那点儿事我帮你解决,你自己说不要。”

    “真不用,你別动。”裴煦嘆了口气,“晚上老地方?”

    “嗯,几点下班,来找你吃饭?”

    “行。”

    霍应汀例行询问:“今天不吃什么?”

    裴煦随意想了想:“今天不吃鱼虾和要剥皮还有带骨头的。”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一声:“给你懒的。”

    霍应汀联络好了餐厅,撑着头在沉思。

    以前他问过裴煦挑食的种类是哪些,裴煦当时没说,霍应汀以为他是防备心强不想说,但后来和裴煦去吃了几次饭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的挑食食谱简直是莫名其妙的。

    他第一次约着裴煦去吃饭是去完霍宅的第三天,霍应汀摸不准裴煦的口味,于是按照那天在家吃的几个菜订好了晚餐——那天在霍宅,桌上的菜裴煦一道没挑。

    他以为那些菜都是合裴煦胃口的。

    但裴煦来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那天桌上至少有一大半的菜裴煦都不吃。

    全程就没什么表情地逮着面前的一道冷盘薅。

    霍应汀以为裴煦是在故意折腾自己,恐吓着他一道一道菜说出来不吃的原因。

    裴煦当时像是拿他没办法,居然真的一道一道说出了原因。

    秋葵口感太滑了觉得噁心,不吃;菜心没味道,一整根太长了,不吃;菜里有蒜,难闻,不吃;菜里没放小葱,不香,也不吃。

    龙虾肉鱼肉排骨更是各有各不吃的藉口。

    霍应汀听完都震惊了,觉得这人挑食的程度到现在没饿死真是不容易,第一次开始同情起陆执来。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问裴煦:“那天在我家怎么没见你挑食?”

    裴煦看了他一眼,理所应当:“那天不想挑。”

    因为那天心情好。

    但裴煦没说后半句。

    霍应汀:?

    他不信邪,第二次和裴煦吃饭的时候,又按照裴煦上回说的要求点了不一样的一桌菜,结果更离谱了,就算是百分百按照要求做的,裴煦也有很多菜一碰都没碰。

    反而对着一份拍黄瓜情有独锺,而这份赠送的冷盘上次裴煦一口都没吃。

    这人自己不吃,离开前还非得笑眯眯地让霍应汀別浪费。

    霍应汀气急:“你挑食成这样我就算是牛也吃不完剩下的!”

    裴煦撑着下巴:“打包啊,多好的菜,浪费可耻。”

    霍应汀:“”

    你也知道这菜好,你也知道可耻!!

    那两天霍应汀都是带着私厨的打包盒回家的,被他爹好一通教训——吃不完为什么点那么多!?

    后来霍应汀就学聪明瞭,直接让裴煦点餐。

    裴煦几乎每次吃饭喜好都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挑得要命,好像鱼活着的时候少一片鳞都不行,但有时候又很简单,好养到什么都不挑。

    一起吃过几次饭后霍应汀也咂摸出点规律。

    裴煦挑食很随机,而且挑食似乎和他的心情有关。

    心情差了就非常挑,带壳的带骨头的他碰都懒得碰,像是不想给已经烦闷的心情再添麻烦;心情好的时候程度好点,只是象徵性地挑几个,像是在给自己的好心情找存在感。

    只有很冷静平淡的时候裴煦给什么都吃,乖得像只家养的猫。

    霍应汀一开始觉得他这样子活得也太累,但后知后觉才

    明白,这其实是裴煦给自己排解的一种方式——既然不能预测发展的烦心事太多,那就在自己能掌控的小事上多点要求,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裴煦对挑食这件事乐在其中,吃到了想吃的会微微勾起嘴角一脸满足,吃到了不想吃的又会幽怨地吐出来然后再生半天闷气。

    霍应汀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心疼,又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可爱

    哪有这样的啊。

    在外面装得正经得要命,随便一个决策半个商圈都要跟着动,什么温和端方什么年少成名结果私下里就是这么个幼稚的样子?

    一根秋葵就能气闷半天,气得夜跑的时候能一个字都不讲。

    霍应汀第一次见裴煦的时候只觉得那双眼睛下面满是表里不一的算计,可现在瞭解了裴煦,才知道他的“表里不一”原来是这样的,于是霍应汀一边思考晚餐的搭配,一边就只能想到

    哪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裴煦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么可爱的人这样一面怎么就被他发现了啊?

    霍应汀不仅不觉得麻烦难伺候,甚至看着这样的裴煦隐隐还觉得很满足,就乐意看他挑三拣四找茬的样子。

    而且裴煦从没主动说过自己不想吃什么,一直都是餐桌上有能吃的就吃,不爱吃的就不碰,似乎从头到尾都他没想麻烦別人。

    霍应汀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心疼,摸清楚他挑食的门道之后就重新担起了点菜这个“麻烦”,不仅完美地再也没踩过雷,而且还能根据每天裴煦不吃的东西判断出他今天心情怎么样。

    比如今天,霍应汀摸了摸下巴看来有人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利奥抱着手机冲进霍应汀办公室的时候,霍应汀正好准备下班去找裴煦吃饭。

    “有什么事明天说。”霍应汀和他打了个招唿,不留情地要把刚刚一路狂飚着才赶到的利奥赶走。

    “u! sure!”(你!确!定!?)

    利奥满脸通红地大喊。

    霍应汀古怪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

    利奥拿出手机往他面前一递:“你让我查裴在m国的事情我查到了!快看看吧我快气死啦!!!!!”

    霍应汀一愣,接过了他手里的手机。

    前段时间他让李诉去查十二年前裴煦和肖臻在国外发生的事,却发现那段事件发生的事似乎被人刻意掩盖,李诉什么都查不到。

    霍应汀在国外的不比在国内什么事都信手拈来,一筹莫展之际,正好利奥来了。曼哈顿也是他和利奥从前上学的地方,利奥的本家就盘踞在那里,身份地位势力也一样不缺,于是他就拜託了利奥去查这件事。

    本以为又是一样的石沉大海,没想到几个礼拜后的现在居然突然有了眉目。

    利奥收到的资料洋洋洒洒几大页,全是英文,蝇头小字似的在手机萤幕上,看得并不轻松。

    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上面的内容。

    利奥家里的私人侦探直接将最重点的部分标红。

    大致内容是当年在m国,头先两天裴煦和肖臻一直形影不离,但在某天晚上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裴煦失魂落魄地游荡在街头,紧接着肖臻也跟着另一个男孩离开了酒店。

    肖臻直到第二天也没回来,明明电话畅通却故意不接裴煦的电话,而后者找了肖臻一整天,期间还遭遇抢劫,不仅身上受了伤,还丢失了手机和身上所有的钱。

    等到裴煦最后找到肖臻的时候,却发现他和另一个人坐在一起共享一个蛋糕,而那个人就是现在裴家的真少爷——裴松沅。

    裴煦当场打了肖臻一顿,随后报了警,在第三天丢下肖臻率先回了国。

    标红的档案密密麻麻,可霍应

    汀的眼前几乎一片黑。

    他都不用再去猜,就知道那天晚上两人是因为什么争吵。

    他想起裴煦说过的话。

    ——“当年说不出口的话今晚说了,怎么样,肖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十二年前我推开你之后,你也是这么和他搞在一起的?”

    所以那个髒东西当年和只有十五岁的裴煦表了白,还想强来!?

    被裴煦推开之后,那个到现在还口口声声说喜欢裴煦的人,就立马抛下裴煦和裴松沅离开了,还故意不接裴煦电话!?

    而裴煦为了找这个人渣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到最后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只是打了肖臻一顿!?

    霍应汀心底的火快要蔓延过理智,他捏紧了利奥的手机,脸色沉得快要凝出水。

    利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hale,这个裴松沅不是裴氏的二公子吗,上面说他是前两年才找回来的真少爷,那他为什么那段时间一直在曼哈顿?又为什么会去找肖臻?他不应该不认识裴身边的人的吗?是巧合吗?”

    利奥的话让霍应汀的理智瞬间回笼,他刚才也隐隐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只是被满脑子的愤怒湮灭,现在才醍醐灌顶

    裴松沅当年是故意接近裴煦身边的人的?

    难道裴氏真假少爷的事有隐情?

    霍应汀寒下目光,唇缐绷成一条直缐,沉沉道:

    “怎么可能是巧合。”

    “你今天也很奇怪。”

    裴煦喝了一口菌菇羹汤,看着今天一共没说几句话的霍应汀发问。

    “嗯?”对面的人抬头,短暂地回了神:“没事。”

    “不知道用这两个字敷衍最没诚意吗?”

    霍应汀轻笑:“和你学的。”

    “”

    见他不乐意说,裴煦也不喜欢强人所难,戳着盘子里白嫩的笋不说话。

    霍应汀看他这模样嘆了口气,道:“你不是说了霍氏大专案多吗,s级的压下来我睡眠时间少一半,多少有点累。”

    裴煦点头:“那你还有空出来吃饭夜跑?”

    “劳逸结合,你真想让我猝死?”霍应汀意识到被他看出来状态不对劲,刻意恢復了吊儿郎当地痞劲儿。

    裴煦嘆惋:“那还是算了,我没给你准备帛金。”

    霍应汀一听“帛金”这两个字就知道这人小心眼儿地在拿上回的事打趣他,替自己委屈。

    “怎么,我不抓你出来吃饭你会好好吃?”

    这句话里隐含的资讯和莫名的情绪让裴煦的筷子顿了一瞬,心头有些道不明的紧张,片刻,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又是定食谱又是抓我出来吃饭,霍总是想转行当医生还是管家,又或者是想给我当爹?”裴煦说着说着就被自己这句话笑到,觉得霍应汀这行为还真比他那个爹更像爹。

    “”霍应汀沉默了三秒,见鬼似的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那食谱”

    “虽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李诉教了陆执那么些天也够当他好几辈子的父亲了,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现在给陆执发工资拿捏他每个月奖金去向以及他正在效忠的直属上司——”裴煦似笑非笑地看他,点了点自己,“是我。”

    霍应汀:“”

    见他无言,裴煦心情大好,又道:“陆执瞒不了我什么事儿,问两句就全说了。他现在天天把我当病人照看,又是清淡的三餐又是一天几次地让我注意身体,这里面少不了你的谆谆教诲吧?我再猜猜,是不是我一天吃没吃饭、吃了多少,陆执都会转告李诉,再由李诉转告你?霍总,你拿我这儿当传声话筒玩儿呢?”

    他语气淡淡的,可听起

    来却暗含着某种警告意味,像是在提醒霍应汀不要太过分地介入他的生活。

    霍应汀有一瞬间觉得他们回到了从前针锋相对的日子,被误会的错愕和委屈一瞬间冲上心头。

    他心里紧张,皱眉又忍不住语气:“你要不要自己数数这几个月去了几趟医院了,我见不得人糟践自己身体行不行?还有我没那么多闲情雅緻过问你每天吃了什么,只是让李诉把食谱给你的特助而已,別发散性地揣测我,弄得我好像是什么很没分寸的变态一样”

    霍应汀说着说着就別过了头,语气也低了下去,像是真的生气了。

    裴煦被他这番话冲得一愣,身体微微前倾,歪着脑袋看他:“生气了?”

    对面的人冷着脸没说话。

    裴煦心底惊讶了一下,不由得反思了自己刚刚的话。

    没问题啊

    他们以前不就这么互怼的?

    看起来火星四溅其实根本没什么指责的意思在。

    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撞邪了?心里怎么突然这么脆弱了?

    “真的生气了?”裴煦抿了抿唇,忽然有些无措。

    他没想过霍应汀会生气。

    心里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想起了以前自己顾虑的——会不会某一天他太得意忘形,无意之中踩到了霍应汀的底缐?

    裴煦的表情淡下来,视缐放在面前的菜上面。

    都是霍应汀点的,这个人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摸透了他的挑食规律。

    明明是连陆执都没摸透的事情,可霍应汀做起来从来不会出差错。

    桌上的每一道菜他都爱吃。

    霍应汀对他太好了,裴煦心想,这么好果然是很容易让人得意忘形的啊

    半晌,裴煦垂眸,语气有些轻,像是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说这些话:“抱歉,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可以保证。”

    霍应汀转过头,视缐微微有些错愕。

    但裴煦却以为他是不信,补充道:“我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刚刚那些话是我说得太重了,我只是习惯把自己的事情封闭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不是”

    他顿了顿,抬头和霍应汀对视:“不是指责你对我的关心,你是为我好,我知道。”

    从小到大,好像没人比霍应汀对他更好了。

    “你別道歉。”

    霍应汀忽然说。

    在听到裴煦和他道歉的时候,霍应汀心里那点被误会的不开心就顿时没影儿了。

    因为他意识到是自己的做法让很注重个人隐私和空间的裴煦感到不安了。

    裴煦在裴家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一定处处都很不容易,再联络到十几年前裴松沅就故意接近裴煦身边的人,就可以想到裴煦对周围的防备定然不会少,对自己习惯及隐私的传播也一定是零容忍的。

    霍应汀这样的做法,其实是很触碰裴煦的隐忍底缐的。

    如果不是因为裴煦信任他,或许从一开始裴煦就会让陆执扔掉那本食谱并且和李诉隔绝一切联络了。

    而且裴煦显然早就知道他给陆执食谱这回事,如果不是把他当朋友,怎么会等到今天才在无意的闲聊之中说起?

    裴煦为什么要和他道歉?

    明明是他做得太没分寸,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让裴煦感到不舒服了。

    裴煦不应该这么小心翼翼,像是怕他真的不再理他了一样。

    可是他怎么会这么想?

    那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更是让霍应汀心里难受得快要窒息。

    裴煦没有朋友。

    从前唯一的朋友在十二年前把他丢在了曼哈顿。

    所以他在和自己交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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