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评分
第一题,素描,《寺庙》。
四位评审开始检视卷子。
与其他学校的艺考不同,清美起手就给考生250分的上限。
素描、水彩、速写及命题创作各250分,合起来就是1000分,但有一些清美评委还是习惯性的以每科100分制为标准,所以偶尔也需要换算一下。
50张素描稿整整齐齐铺在地上,评审们像菜市场里捡菜的大妈大爷一样,低着头、负着手在其中往来巡回,并对其挑挑捡捡。
所有画稿一旦铺开,场面就显得有点壮观,而优秀者则像是锥藏囊中,那锋芒藏也藏不住。
在一系列老老实实画出寺庙、三个人物的作品之中,那些带有意向之美的,往往在第一步就脱颖而出。
“这个不错。”任新平所指,是一副场面拉得极开阔的素描。
画中有大江、有泊船、有孤山、有寺庙,还有那敲钟之人。
江上夜泊船,船头思乡客,船尾浆橹公,山上寒山寺,钟旁敲钟人,凑足了三个人物。
如果没有“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一千古名句,那这幅画的创意堪称惊艳,可惜的是,艺术创作讲究的就是开创性,现在画这个,只能证明你语文学得不错,素描也够功底,拿个基础的200分。
如果在场五十个考生,有七八个都画的“寒山”“大江””与“夜船”,那剩下的创意分你一点都拿不到。
任新平将这张画指出,是因为其画面符合结构要求,人物比例对称,笔触浓淡相宜,颇具意向之美。
而剩下的那几个以此为题材的,就差了很多。明知基础不够还要画这种高难度的内容,连200分都拿不到,第一关就完了大半。
这一幅,意向够,笔法够,虽是稍嫌稚嫩,但能拿200分往上,到220为止。
然后,下一幅值得关注的作品。
“这幅是那个韩国考生的吧?”这评审不知道是韩国考生中的哪个,拨开压卷的镇纸,才看到名字,申成炫。
古怪的是,其他几个韩国考生交了白卷,也不是白卷,就是画的乱七八糟,很差,似是草图。
这种水平,除申成炫外,都不符合其卡玛派新锐的身份,只可能是根本不重视这场模拟考,但为什么来参加考试呢?让人摸不着头脑。
画纸上,申成炫以冷峻的画笔,刻画了一座位于海边的佛寺的一角,其中人物包括一位跪地祈祷者,一位僧人和一个观光客。
祈祷者的虔诚,僧人的悲悯,观光者的不解哀愁,都跃然纸上。
其中祈祷者只现背影,僧人见身姿半掩正脸,观光客则只显露一张脸,三个人物形象有层次感的一一递进,画者以精准笔触让整个画面都极具结构感与层次性。
几个评审围着这画评点了几句。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素描风格。”
“很复古。”
“线条精准,画面结构像是尺子打出来一样。”
“有大师风范。”
“韩国年轻一代很不错啊。”
“略缺少想象力。”
“如果是我的学生,会教他把后面的大海融入景物,再制造一点开阔感和想像力。”
“这是韩国石窟寺吧?”
“还是中韩两国传统文化的差异,韩国毕竟历史太短太簿,画者心胸,有时就是文化历史和家国情怀。”
即便有缺点,也很厉害了。
特别是没有素描对象的前提下,将人物姿态与比例更得如此精准,证明考生做过成千上万次的练习,毕竟人物不能凭空而来,一切都需要范本。
240分。
差10分满分,缺的10分,缺在想像空间和整体布局上。
对一个考生来说,此画中人物几乎就是完美的,与其他考生不是同一档次。
“这个呢?”有个评审叫其他人。
他有些犹豫。
一众评审围了上去。
看到画中景物很简单。
一扇打开的寺庙大门,门外阳光将门的阴影投射在板上,宛如在地面上开了一扇“佛国之门”,由斑驳阴影构成的“佛国之门”中,一个僧人跪在蒲团上,虔心向佛,他对面的巨大佛像,亦是藏在阴影中,只有半张脸对世间流露出悲悯一笑。
画中只有一人,初看不符合需要有三人的规定,但再仔细看,就能看出地面的光影中,有两条影子,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似是有一个高僧,一个沙弥,正要越门而入。
佛殿门槛往往很高,所以在姿态上,能看出这两个身影一个年龄较大,一个年龄较小。
四个评审围着这素描,先是沉默了大概一分钟,这就像是品茶一样,先闻其香,再解其义。
“意境悠远。”刚才对着韩国考生的作品评价‘稍缺想象力’的评审赞叹,“一僧向佛,两僧跨门,佛悲悯向世,这意境如一壶醇香浓酒啊!”
另一个评审也说,“光影处理的有大师风范,掩饰了细节表现不足的问题,人物也未画正面,是不是觉得自己人物刻画水平不足?真是扬长避短,构思巧妙。”
“230吧。”有评审说。
他们也做过艺考评审,虽然评得不是清美考生,但这几个顶级院校的评审标准是差不多的。
艺考,考的是学生的综合素质,你可以有创意,但创意不能掩饰基本工的缺失,就比如眼前这幅画,有人物无脸面,考官就不知道你对人物整体的掌握水平,这块就是缺失的。
所以,230是个合适分数,因为人物部分缺失了,这部分答案你没写,那么其他部分再优秀,也是缺失的。
其他两个评审也同意,唯有任新平指着那半张佛面说,“这佛面很有意思。”
几个评审都挺熟的,毕竟都是业内大咖,虽然不是陈成钢、曾柏岩和张象群那种中国顶级,但在各个院校内,也是中坚力量,任何媒体提到他们,都该是“成名艺术家”,所以就知道任新平最近正在研究佛像,出了一些著作,画了不少作品。
他们便仔细去看这佛面。
越看越觉这笑容其义隽永,似是千秋不改,能够经历时间消磨。
若是其他考生,这佛面也就只是背景而已,不必太用心勾勒,但这个明显不同。
从佛面角度去看,它是这幅画中唯一的拥有面目者,所以,画者难道是想以佛替人,并且深藏画中,也在考校评审的水平?
想到这,一个评审便问:“这是那个孩子的作品吧?”
他拨去压住姓名的镇石,果然看到了“肖讷”。
“少年张狂,还想考校我们。”这评审不禁说。
即便这么说,那评审也望向任新平,毕竟如果不是任新平提点出其中关键,他们还真要被考住了。
到时候若是被这孩子一顿嘲笑,他们恐怕再也不敢来当这模拟艺考的评审,脸可就丢大了。
“我老师评过他,说他是‘古往今来同年龄中最天才者’。”任新平说,“果然锋芒毕露,这佛面来例,也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