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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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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苓茴上午从喻初家离开,拎着白述年的吉他,去乐器街找修理店。

    喻初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让他们家司机蔡师傅送她。

    乐器街很长,今天周末,人也多,她让蔡师傅把车停好,再找个地方等她,自己则拎着吉他去找修理店。

    之前联系的那家只能修复面板裂缝,如今吉他摔得不成样子,他没法修。她只好从街头的修理店开始问,一家一家问过去,得到的回复都是修不了,修好了也不能弹。

    她走累了,在街边寻了张椅子坐下歇息。她把袋子放在腿上,垂眸看着里面碎成几块的面板。

    她伸手进去,摸着面板边缘,呢喃道:“白述年,对不起。”

    心里满是对白述年的愧疚,注意力也分散,没注意到面板上有一块摔成一根细三棱形长刺,柔嫩的指腹划过,立时见了血。

    指腹敏感,她疼得手一缩,一串血珠顺着伤口往下掉,落在两小块面板的裂缝间。在口袋里摸不到纸巾,她匆忙将摘下的手套盖上去,擦去血迹。但旧木头的穿透力很强,没一会血就渗入里面。

    她想起外公以前说过,沾了血的东西,不好长期带在身边,急得原地乱转,顾不得休息了,忙拎起再去找下一家店。

    终于在街尾找到一家兼顾门店和起居的店,装修简单,只两边墙上挂着几种乐器,但乐器偏老旧,中间有一张很大的工作桌,上面放满了修补工具。

    看着不像售卖乐器的,倒像一家淘旧玩意儿的。

    “小姑娘,要买乐器吗?”店主是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鼻梁上架一双带绳眼镜,面容慈祥。

    许苓茴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说:“您好,我想修吉他。”

    老人指着桌上一堆“残骸”,疑惑道:“修这个?”

    “对。”

    “姑娘,这修了没用啊,修好的也弹不了。”

    一路问过来,她已经放弃修复的希望,能还原,留作纪念也好,“不弹,只还原可以吗?”

    老人端详一会,把大致轮廓摆出来,“可以是可以,但不值当啊姑娘。”

    “值,能修回原样,花多少钱都值。”

    “这吉他对你很重要?”

    “嗯,很重要,它是一位已故的人留下的。”

    老人思忖半晌,终是答应,“行,给你修,但我话说在前头,无论恢复得多完整,也是弹不了的。”

    许苓茴黯然地点头,“好。”

    “成,那你放着吧,三天后来拿。”

    “三天,现在不行吗?”

    老人笑了笑,指着旁边橱柜里摆着了几把吉他,“前面还有活儿呢。”

    “我给您加钱,能今天给我弄吗?”

    “今天?可没这必要姑娘,反正修好了也是用不了的。”

    许苓茴一脸坚定,“不,我就想今天修好。”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老人过去翻翻挂历,一月12号,稀松平常的日子。

    许苓茴轻抚着琴头,神色温柔,“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但是想让他开心。”

    老人明白过来,也不多问,接下单子,“成,那得加一半钱。”

    “好。”

    “你去周围溜达一圈吧,三个小时后来拿。”

    “好,辛苦您了。”

    老人手一挥,戴上袖套准备干活。

    踏出店门,戴手套时看到手上凝结出小血痂的手指,才想起来忘记件事,又匆忙转回店里。

    “师傅,我想问一下,不小心滴了血在上面,会不会不吉利?”

    老人摘下眼镜,嗤笑一声,“你这小姑娘,怎得还这么迷信,没有的事。要真有什么说法,也是你的血为人家挡灾了。”

    许苓茴尴尬笑着,她是不迷信的,但对象换了人,她觉得不安。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您忙。”

    离开这家店,她一路走回去找蔡师傅,正巧蔡师傅也拿着她落在车上的手机过来找她,说手机响了很久。

    未接来电那有两行,但她的视线只落在许岁和的名字上。

    她回拨过去,许岁和说想和她见面。她没有拒绝,约在乐器街一家咖啡店。

    等了一个小时,许岁和姗姗来迟。

    见她到了,许苓茴示意服务员点单。

    许岁和看了眼她面前放着的一杯喝了三分之一的温开水,说:“一样,一杯温开水。”

    一直等到服务员送水过来,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终于,许岁和先按捺不住,开口便是道歉:“苓茴,对不起,那几天我和老师出去调研了,回来之后才知道”

    在她没第一时间出现时,许苓茴就想过她不在岭安,“想过了。”

    许岁和愧疚地低下头去,“苓茴,对不起,我”

    许苓茴没有接受她的道歉,只问:“你会帮我吗?”

    许岁和沉默,半晌没有答话。

    意料之中,许苓茴没有情绪地笑了笑,“你回来先来找我,而不是压着许晏清回许家,我就知道,你不会站在我这边。喻初说得对,你们毕竟是亲姐弟。”

    “不是的,苓茴,我相信你。我知道晏清犯了错,可我妈去世前,我答应过她,一定会照顾好弟弟,我真的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坐牢。”

    许苓茴抿了口温水,把不断窜起的情绪压下去,语气平稳地问:“所以你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我朋友,被他伤害吗?”

    许岁和突然坐直起来,抓住她的手,恳求道:“苓茴,我和你保证,我把他送得远远的,不会让他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让他再次对你做出那样的事,你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一次?恐怕不止一次吧?”

    “苓茴,我求你了。”

    许苓茴侧眸,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视线却落到透明玻璃门外,走过去的身着警服的警察,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她转回去,视线重新落在许岁和身上,手指虚虚指着外面,“那些人叫嚣着受到伤害,一定要大声求救。我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选择隐瞒,选择自己承受,我求救了。我不顾女孩子的名声、颜面,把那些事告诉父母,告诉警察,可得来的是他们用年纪小、有病这样可笑的借口来搪塞我。而这些人其实和施害者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他们有更漂亮的说法,叫袖手旁观。”

    “你觉得,你是不是其中一员呢?”

    许岁和被她说得羞愧难当,可她没有别的办法,“苓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需要了,你最好让他祈祷我朋友的眼睛没事,不然,他的眼睛,也别想要了。还有,这一次我没有证据,如果有下一次,我不介意给出些实质、直接的证据。”

    “不会的苓茴,我现在就安排他出国,最迟年后,我一定让他离开岭安。还有,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无论多难,我都会帮你。”

    “随你。”许苓茴看着喝剩的半杯水,有一两滴水珠垂在杯壁上,摇摇欲坠,“反正,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任何人了。”

    她端起杯子,饮尽剩余的温水。

    走出咖啡店,蔡师傅迎面送上一把伞,说雪下大了。

    她伸出手去,没一会,掌心就接了半捧雪。她笑着说:“又下雪了,喻初又该找我堆雪人了。”

    深知喻初脾性的蔡师傅也笑了,“这丫头,就爱玩。”

    “是啊,她就爱玩。”她示意蔡师傅走出去,“蔡师傅,我得到街尾去取东西。”

    “好,我陪你过去。对了,刚刚小初打电话给我,有一个小男生找你。”

    许苓茴拿出手机,果真在未接电话那翻到白述年的名字。

    她没回电话,只发了条信息和他报平安。

    信息发出几秒,他就来电话了。

    在咖啡店里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她欣喜地接起电话,“白述年!”

    可惜,迎来他一顿骂。

    她把手机拿远一些,等声音不再那么大,才重新拿回耳边,“在听呢在听呢。”

    “不是一个人,喻初没和你说,他们家司机师傅陪着我。”

    “就要回去了。”

    “你们包饺子啊,留几个给我弄。”

    “有猪肉茴香的吗?”

    “没有啊,那算了,别的也行。”

    “不给我吃我就和阿姨告状。”

    她没挂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着,聊完一整条乐器街。

    最后走到那家店,老板一句“小姑娘,来拿吉他啦”,也清晰地传入手机。

    -

    许苓茴取了吉他,着急忙慌往白述年家赶。

    踏上他们家所在的老街,远远就瞧见路灯下一道颀长的身影。

    她小跑着过去,跑近了,视线范围变窄的人才瞧见她,语气颇为严肃地喊了声“别跑”。

    她没听,还是跑着过去。

    白述年脸色很难看,在昏暗的路灯下,更显瘆人。

    许苓茴先发制人:“我知道你要骂我,但你先别开口。”

    她把老板修复到原样的吉他拿出来,虽说看着同以前没差,但面板上有弯弯绕绕的胶水印,还有颜色不太相近的油漆。

    “我问过很多家店了,只能修复成这样,弹是不能弹了,但能留个纪念。白述年,对不起啊,毁了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

    白述年接过吉他背上,轻轻拨动琴弦,发出的声音干涩难听。他展平四指,按在琴弦上,“我爸留给我的东西,不止这把吉他。”

    他珍惜白父留给他的每一件东西,自白父去世后,他守着生病的母亲,守着着过去与他的回忆生活。他时常想,如果白父还在世,他或许会活得比现在更开朗更自在些。

    他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母亲依靠他,自己也依赖他,直到有一天,顶梁柱倒下了,他也好似失了主心骨。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陷在一种很悲观很消极的情绪中,他不明白为什么白父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直到他看见小应身陷囹圄,那个困住他的家庭压弯他年少的背脊;看到许苓茴一次次遭人伤害却无人可依,他明白了白父告诉他的所谓使命。

    他钦佩父亲那一身由经年累月的伤痕铸就的傲骨,也惋惜他的早逝。但他不会再质疑他所做的一切,甚至,他会像他教的那样,用他所能,去捍卫他想守护的东西。

    所以,从他举起吉他砸向那个人,救了许苓茴后,他就知道,白父留给他的东西,不止那些遗物。

    许苓茴笑起来,“嗯,我知道。”

    透过他,她似乎可以看到那个一身正气,为人民鞠躬尽瘁,对家人温柔和蔼的白叔叔。

    白述年拿过她手里的袋子,朝里扬扬下巴,“走吧,不是说要包饺子,给你留了一盆。”

    “好!”

    说是一盆,其实剩的馅儿也只够包五六个。

    白述年拿一张饺子皮,放缓动作教她。

    “把饺子皮捏起来。”

    “馅儿不要掉。”

    “那边要拉一下。”

    在学习上如鱼得水的人,败在一颗饺子上,她急得直皱眉。

    白述年摇摇头,重新拿起一张皮,绕到她身后,手把手地教,“先对折,这里不要捏褶,往后再捏,两个食指,一个推一个捏,每一个褶都要用力压实,最后再捏紧。会了吗?”

    他手指按压几下,一个月牙饺子就包好了。

    许苓茴愣愣的,他就站在她身后,双手往前握住她的手,像圈她在怀一样。身上沾着的油烟味、面粉味和平日里的味道,将整个她笼罩,呼气吸气间,尽是蛊惑。还有他压低的,在她耳边的温柔嗓音。

    她的注意力,已然跑到他身上,哪还顾得上包饺子。

    “会会茴香的,你说没有,明明就明明就包了的”

    白述年顿觉无语,松开她的手,将剩下的几个包完,全部丢进滚烫的沸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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