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缘
李清尘思虑着师傅是否会回答他的问题：“安然能够感知到符之泫的魂魄，因害怕而夜夜不得安眠。为何他附身在吴泰恒身上后，安然非但没有再哭闹，反而与他颇为亲近呢？”
师傅难得没有避开这个问题，他正面回答道：“林施主初见被符之泫附身的吴泰恒时，定然是感受到了恐惧，所以才会在公园内放声大哭。加之她受妈祖庇佑，身上也有某种让他难以接近的东西。他当时以残破之躯近距离接触林施主，身心一定遭受了巨大的折磨。但不知他具体使了什么法子，让林施主不再害怕被他附身的身体。”
神通如他，也不清楚符之泫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以凡人之躯，承受非人的折磨，方能成功。
若非执念与前缘太深，他何至于要逼迫自己至这般境地。
“然而……”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师傅讲，林安然他们几人也能猜出个大概。
符之泫的魂魄本就虚弱，还日夜受到妈祖娘娘赋予林安然的保护禁制的摧残，因此魂魄日益衰弱。
加之身体本就是行将就木，所以才会在林安然八岁那年的中秋，在妈祖庙的戏台前支撑不住，栽倒在地，就此身亡。
“符之泫或者说吴泰恒进入我家的同时，龙魂也在进入我的身体。” 林安然心累地弄清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师傅取出剪刀，从容地剪短烛芯：“但在日常生活中，龙魂还是很难在这么短暂的接触中融入林施主的体内，于是符之泫定会采用一种方式让龙魂有机会日夜与你相处，可以慢慢渗入你的体内。”
“是那本手抄的《淮南子》！”李清尘恍然。
龙魂与符之泫相处日久，难以附在其他物品中进行转移，只能附在与他气息极为接近的物品上。
他想出的方法是，手抄一整本《淮南子》，在抄写的过程中，以笔墨为径，将龙魂引渡到纸页上。而后再将书送给林安然，无论她阅读与否，此书都能与她日夜相伴。
更何况，林安然对这本书趣味甚大，时常反复阅读，不读时也多放置在枕边。后来是因为随着林安然年岁渐长，考学压力加大，《淮南子》才被移入了书架。
这般长时间相处，龙魂便可以不在乎空间转换，不计较附身之物的寿命长短，缓慢而自得地进入她的身体。
“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林安然一想到她和超自然的龙魂共处一室多年，不禁后怕到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师傅暂且搁置下她，转向一旁的小道士和小和尚：“两位是何时得知师祖遗命，并奉师命下山前来寻找林施主？”
李清尘和释松突然被点，不约而同地站直身子。
释松大致算道：“我估摸着，是在半个多月以前。”
李清尘细细算道：“约有二十天了。”
师傅得到他们的回答，转向林安然道：“答案显而易见了。”
“不就是——”她无奈地扯动嘴角，“我录取结果出炉的那一天。”
“为什么龙魂非得附在我身上来寻找他的龙身？”这是林安然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一件事。
师傅不答反问，“林施主是否知晓自己的前世经历？”
提及前尘往事，林安然随其讲述而起伏波动的情绪反而莫名平稳下来。
她站在龙五爷的真身法像前，怔怔地抬头望着他慈眉善目的面相，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安详。
“儿时，村中的林半仙曾帮我算过命。他说她我前世是一只黄牛，这辈子都是辛勤劳碌命。前不久，小道士又给我重新算过一次，他算出来的结果是，我前世是一只山东狮子猫。”
无论如何算命，无论算命几次，无论是黄牛还是狮子猫，她的前世都并非人类。
“按照小道士的说法，我其实已经在海中溺死过一次了。是他使用时空法器，将我带回到了亡故之前的八天，帮助我在极短的时间中寻求转机。眼下看来，我已经度过了那次劫难。可我没想到的是，倒霉事向来是一桩接一桩的。”
林安然在幢幢火影间凄然惨笑，又说起她入画后的重重梦境：“与小道士重逢后，我梦见自己前世是一只窝在主人怀中休憩的幼猫。无意间目睹了八仙与四海龙族的激战，还懵懂地与一只坠海的黑龙对视。那时作为猫崽的我，无端对黑龙生出悲悯同情，眼中似乎还涌出了泪水。”
“也许就是此处留下的缘分了。”师傅点破此中的因果缘由。
不论古今中外，世间最难理解的，便是“缘分”二字。
拥有自主意识的林安然，纵使千般不愿万般拒绝，也逃脱不了它的束缚。
李清尘沉吟半晌后开口：“我和释松获知的师祖遗命，从始至终都只是指向寻找到安然。事到如今，我们现在的任务难道就是帮助她收集齐被拆分为八个部分的龙体，帮助龙神重归人世，进而让龙神替她改命吗？”
释松上前一步与他并肩，坚定地看向师傅。
虽然彼此间完全未经过商量，但释松和李清尘在此事上默契地共感，誓要为林安然博一个光明的未来。
师傅沉静地诉说：“没有人可以替林施主改写命数，哪怕是龙神也不可以。”
“我该怎么办？”林安然认真地求助。
“唯有你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师傅为她指出方向，“即使是这两位小友，也只能帮助你，而不能代替你。”
李清尘拦在林安然身前，恭敬有礼道：“既然符之泫曾于南海得龙神救助，那他定然也于此留下过痕迹。按照师傅前述的古法，龙神死后身体被拆分，封印于八个地方。藏于东南荒野的龙鳞被我们误打误撞寻得，师傅可否告知，南海之滨的龙身部分封印于何处？”
师傅一如之前，遥遥指向林安然昨日落水的放生池。
“在那池塘之中，由锦鲤王和千年龟妖守护的门后，可通往南海深处。海底囚笼之中，封印有龙骨。”
东方晨曦正欲破晓，明暗交织间，波光粼粼的水面，隐藏着龙神复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