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鲤化龙-肆
却说蒋婧如今已经收到了九颗金珍珠,命人在霞帔上做了点衬,另准备了一百两白银作为贩珠人的谢礼。
中午时分,媒婆来至刘府,为两家婚嫁事宜奔波。蒋婧为幼儿所选的童养媳,是本地的吴家吴判之女董娥。这吴判本是幽州城的一位乡绅子弟,七年前去龙庭买办,一去在无音讯。
吴判在龙庭吃尽了苦头,身无分文,寄居在苦禅寺门前乞讨。适逢一位夫人董姝带着六岁的女儿董娥前来进香,董娥见吴判落魄可怜,在进庙前偷偷扔了一个金手镯在地上,董娥示意吴判捡起留用。
吴判见董娥这般年幼竟有此等慈心,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正因一身正气才处处受挫。吴判心想:“这镯子不能就此捡走作罢,需要当面言谢,作为借用,他日归还。”
吴判在这寺庙门口等候董娥等人走出,却见远处一名男子持刀躲在林中路旁,恍然明白这贼人欲要害董姝、董娥。
吴判不觉仰天一笑,心中问道:“难不成这慈心生祸根?这孩童今日能施舍于我,想必也曾施舍于他人,无心善举引来贼人惦念。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天地昭昭,怎可让好人枉命?”
吴判起身,拖着身子走向了林子。
一个时辰之后,董姝等人出了寺庙,途径林中,见吴判与贼人倒地,贼人已死,吴判尚有一息。董姝身旁的家仆认出了贼人,正是前来杀害董家之人。
话说这董姝本是当今相爷之女,董相爷前不久因政党之争而辞官,正欲归乡不料却中毒而亡。
董相爷死的蹊跷,但董姝也心中明白,恐其父在龙庭的政敌加害全家,便命人收拾家当,快速归乡。董姝夫君早年病亡,生下董娥后就跟了母姓,搬回了相府。
董姝自幼见惯了龙庭生死,早就萌生了向佛的心思。此次离开,正欲来寺庙祈求个一路平安。
董姝救下吴判,一并回了青州老家。晃三年,董姝病故,生前托吴判照顾董娥。董娥认了吴判为义父,二人在青州又过了三年。董娥已有十二岁,每日都来寺庙进香,吴判常陪同。
一日,吴判在寺内闲走,忽听见寺内大和尚在为僧众讲《金刚经》,讲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吴判听后细思这数十年来的种种过往,一切虽然发生,但一切也都不在,真如梦幻一般,似有似无,亦真亦假,忽生忽灭。吴判慌知佛家之大智慧,顿生了侍佛的心思。
吴判想来一生有三件事,一是未孝幽州双亲,二是董娥年幼,三是思念心中人。遂与董娥商量后,迁回了幽州城,如今已有一年。吴判在幽州仍有一些家产,祭奠了双亲后,变卖了一些家产过活,又与蒋婧结下了亲事。
十三岁的董娥和七岁的刘达犹如姐弟般,天真无邪,俩家也并未按男女之礼约束,任其二人作伴。
这一日,吴判带董娥来至刘府,恰逢辛赋前来送珍珠。二人七年后,再次重逢。辛赋见吴判,毫无激动之意。吴判见辛赋,再无珍爱之情。二人相见,如此平淡,平淡的就像日落西山,日出东方。
辛赋将珍珠交予蒋婧后,便回了幽山草庐。花夫见其状问之,辛赋不语。次日,花夫带着珍珠前去给蒋婧送珍珠。花夫将珍珠交予蒋婧后离去,突然感到刘府有难。
在刘府后园内,刘达和董娥正在池塘边玩耍,见池中有一鱼儿吐泡,扬言要抓来玩耍,于是在池边伸手抓鱼。不料,身子前倾直接掉进了水中,刘达在水中挣扎。
董娥也急的害怕,前去找人来救。刘达无力挣扎,沉浸在了池中。
刹那间,池中游来一条硕大的白鳞鲤鱼,将刘达托于背上,跃出池水,将其放置在了池边亭内,独自又跃回了池中。
片刻后,董娥叫来了蒋婧等人,家仆下池捞人,焦急之际见亭内有人,上前察看却是刘达。刘达吐出了几口水后醒来,在蒋婧怀中说道:“是一条白鲤鱼救了我。”
众人听后只觉的胡言,蒋婧听到白鲤,隐约想起了一些往事,却又不敢断言。刘府外,花夫衣衫湿透,向城外走去。
花夫来至幽江边,见远处白龙庙已经修建好,于是走了过去。庙内,辛赋站在塑像前,香案上,摆有蜡烛、香炉,内插有三根燃香。
花夫走进了庙内,说道:“没想到第一个供香的却是你,你知道我没有能力保佑这里却还来供香,让我惭愧啊。”
花夫从心口处拔下了最后一颗鳞片,沾龙泪,化作了白珍珠,置于辛赋面前。
花夫言道:“这是我身上的最后一叶鳞片,本想留为自己,如今送你做个纪念吧。”
辛赋问道:“你为幽州人拔尽了身上所有的鳞片,化作珍珠,接济他们。就因为他们给你立了庙,供了香火?”
花夫言道:“也不尽然。七月之前,洪水入城,造此劫难,我为祸首,拔尽鳞片,也当作是弥补了自己的罪过了。不然,以后这香火也消受不起啊。”
辛赋点燃了两旁的蜡烛,言道:“我昨天见到了吴判,我等了七年的人。”
花夫言道:“这样一来,你也算是等到了归宿,以后有人作伴了。”
辛赋言道:“等到了他,我才发觉,我不是在等他,也不是因为他,只是我习惯了等待,喜欢上了等待。其实,一年前,我就知道他回来了,当时见他有了家眷,做了高庭婿,便无胆打扰。如今想来,这七年以来,他也如同你一般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脱胎换骨。还记得他离开时豪言壮语说了句,大丈夫岂可久居乡陋。这一去便成了陌路人。”
花夫问道:“你作何打算?再续前缘吗?”
辛赋笑道:“怎么会?一年以来,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戏词里的痴男怨女感动了无数的看客,真到了自己身上,却成了无能为力。明天,我便随戏班离开幽州,戏里的人物才像是真的自己,往后数十载,活在戏里。既不想在这里看着他生,也不愿意在这里看着你死,只要离开这里,也许会好受些。”
辛赋言罢,带着珍珠走出了庙子。
花夫对塑像清扫了一番,自言道:“这以后不知是哪位仙家要在此庙安身,若有来生,今世就先与你接个缘吧。我死后,不会埋在你的庙子里,就葬在这幽江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花夫续了三支香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