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984:潦草与忙碌
自打当日方家赶走了那俩表面上门求人,实则自以为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的钱氏老姊妹,时间很快一晃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从那日起方家就好像是无意中提前捅破了什么久治未愈的脓疮,一切都进展得很是顺遂。
刚入九三天的12月25日这天,桂花作为连续第八天全家第一个起床的人,迫不及待打开了大门:
“哇!今年的第一场雪!好美!今天可以好好歇一天喽~~”
美你个大头鬼,美啥啊美,冷死了!哇哇哇的,咱这儿哪一年不下雪啊?被吵醒的桂枝翻个身,愈发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迷迷糊糊这样想着,但还没来得及诉诸于口,就被周公不由分说一把扯走,继续下棋去了。
吸取了之前闹笑话的教训,再不敢睡前喝太多水的惠民紧接着也醒了,哦,活干得太扎实,这回他是被争先恐后非要往出跑的“黄金万两”给吓醒的!
哎呀,我的乖乖,真没办法,总不能饭都不吃了吧,干活多累呀饿得也快。这被窝再暖和,也得赶紧起床了呀!
不然只怕曹莉莉见了我,更得捂鼻子了!
不管身后,家里人是醒了是没醒——或者是醒了,在偷偷蛐蛐她,哈哈——桂花尽情欣赏眼前雪景,刚起床身上还热乎着了,又披了今年秋天新摘的棉花做衬里的厚重棉衣,一点儿都不冷。
这会儿不欣赏,后面就没那心情去欣赏了呀!
毕竟就看那沉甸甸被雪压弯了腰的竹子丛,还有那稀稀拉拉往下掉冰渣的泡桐树,以及风一吹就噼噼啪啪往下掉的断裂树枝子,和门前池塘令人牙酸的“吱滋吱滋”冰层相撞的声音,这雪明显还没下够呢!
村头挨着方梓家他二伯家客厅里,那台全村唯一的黑白电视机里那个人也说了,说今天气温会猛降到零下十三摄氏度呢。
“谁说今天能歇的?”姚立华跟周扒皮有得一拼的声音,果不其然反问了起来。
“不是吧?下雪喔,主家乐意,那些工匠也不得乐意吧?!”桂花堪称愉悦的声调反驳到,甚至不知不觉带上了一点儿轻松惬意的小俏皮,并没有被“姚扒皮”吓到。
“嘁!农闲时候能赚上我们家这样一笔工钱,按天支付,一分都不拖欠,他们不知道多乐意!别啰嗦,快去洗脸擦牙,收拾好了!该干得干啊!乖,快去哈!”说着姚立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脑子一抽,伸手就在桂花屁股上轻拍了一下。
呃,我需要对她道歉吗?我不是故意的,就顺手了,谁叫她屁股刚好在我手前边呢,呵呵,呵呵
应该不用吧,我是当妈的,嘿嘿,我现在是桂花的妈妈哟~~
“妈你!哼,去就去!”桂花羞愤地转脸往屋内走,又不死心非得驳斥姚立华一回,“不是擦牙!青盐擦牙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大哥早就从镇上买回牙膏来了,两面针的!薄荷味儿的,可好闻了!”
哎呦,暴露了!我一直不习惯用青盐来擦牙搞清洁,就没怎么清理过牙齿的呀!
“那我也来试试牙膏吧!有配套的牙刷了吗?”两面针?那都多久前的牙膏牌子了?这会儿才刚开始卖?
虽说姚立华当了一回“姚扒皮”,催着人继续去1号新房工地开工干活,笃定那些工匠不会愿意轻易放弃这样工钱按日结清从不拖欠的开工机会,实际上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这都下雪了,人真能都赶来吗?别路上雪深冰厚路又滑的,摔了磕了碰了,回头找我们家要赔偿吧?
就算大家都山里生山里长,也常年干农活,不怕这雪啊冰的,没摔没磕全须全尾按时到了,真开工起来,会不会因为气温低啊雪水融化啊干活热汗多什么的,再出个什么意外事故生个小病之类的吧?
要不,就此放工?
今天等人来了,就大家一起简单收整一下工地,通知提前放工吧,就不去等半个月后的腊八节了。
那这样的话,过完春节,也得相应的提前开工了,就提前到正月初九(阳历1984年2月10日)开工吧。
嘶,这些全都是我一人想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看来还是得跟总工陈刘两位师傅好好商量一下,工期太赶也不好。
“妈,妈,妈?妈,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下巴上有沫子,快掉脖子里去了!”爱军提醒完就绕开挡了路的姚立华,继续往另一头走。打算不等惠民出茅厕了,也不知道他猫在里面迟迟没动静在干嘛,干脆我就多走一段路,到另一侧的红砖旱厕去放水得了,也不枉费秋天时候特意抽红砖建这旱厕了。
“哦哦,沫子,我知道了。”姚立华回神擦掉牙膏沫子,顺手淘洗了一下杯子和牙刷,就离开挨着水井一侧的水沟,拿着东西回到了厨房,准备准备看着他们几个做饭,自己好等着吃早饭。
嗨,虎父无犬子在方家算不得数,方家是“母弱子才强”,哦外加一个,姚立华爱偷懒,那爱军爱民惠民桂花桂枝就得都勤快!
“爱民与朱翠珠,爱军与邵敏雪,惠民与曹莉莉,桂花与桂花总不会还是与韩国华吧?桂枝呢?桂枝不知道开窍了没呢?哎呀,是不是给我派的活计就是给他们几个都安顿进婚姻里去啊?
怎么这么费劲儿呢?我要早知道,哦,我早知道不了,也没给我机会去选啊!2021年到底发生什么了呢?我就记得我人是躺床上的了,好像是病了吧?
那我完成任务哈哈,这下真成老天爷给我派的任务了!就非安顿进去啊?说不得,以后人都不需要婚姻了呢?婚姻有什么好的?人到底为什么结婚,我自己都没搞明白呢,瞎派什么破任务啊!”
“妈?你嘀咕啥呢?今天不是真休息吧?”桂枝终于赢了周公一局,才被允许出被窝,穿戴整齐之后,打算也去后院清洗整理顺带换个卫生巾。
尽管大哥嘴上从未承认,其实他已经认定大嫂就是朱翠珠了吧?不然大哥怎么会接受朱翠珠送的礼物?接受的还是这样私密的,从遥远的深圳用“特快”(而不是平邮)寄回来的新鲜东西,卫生巾!听说价格不便宜,一包就得花十好几块!
不过,管他承不承认呢,反正我只认这一个大嫂的,毕竟这卫生巾是实打实地送到我心坎儿里去了!太方便啦!
这一日,方家依旧各自分工在忙,并无特别突出的什么事件发生:
姚立华与陈刘两位工匠师傅商量过后,在她原来想的年前歇息与年后再开工的时间基础上做了一点调整:
年前再干13天,干到小寒节气那天(对应阳历的1984年1月6日)就放工,比原定的腊八节提前4天;
年后就提前到立春(对应阳历的1984年2月4日)当天开工,比原定的元宵节(对应阳历的1984年2月16日)提前12天。
姚立华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总觉得自己被迫成了个黑心主家,多次拒绝,没必要这样。这怎么能行,下面的工匠小工力工什么的不会闹腾起来吧?年前提前放工才提前4天,结果年后提前开工却要提前12天?
“姚家妹子,你不懂,他们巴不得这样呢!这样年前也有工钱拿回家备年货啊。打糍粑、袋豆腐、称老红糖、腌腊肉腊鱼、灌腊肠、再包上一筲箕肉馅饺子,打上一壶散酒,再买上两条红双喜,外加祭祖扫墓用的黄纸白蜡红鞭炮的,齐齐整整乐乐呵呵过个肥年!到了年后了,将要出正月还没有完全出正月的时候,他们就离家来这儿开工来了,可以不伤和气地拒绝人开口借钱呢。”刘师傅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姚立华,隐约记得她姓姚,就随口称呼了个姚家妹子。他这人平常就顾着埋头认真干活,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这次也是看姚立华真心实意在担心底下管的人闹腾,找他和老陈师傅的麻烦,死活不同意这样的工期安排,他才开了腔。
不过说也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姚立华自己估计也懂,只是一时蒙住了,没想起来。
“那好吧,那我也就只能听劝了。毕竟你俩都这十里八乡数得着的熟手工匠,大家都争着抢着请你们去干活呢!你们心里应该比我有数得多。我就不多发表意见了,剩下的就都交给你们了,拜托二位了!”姚立华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干巴,想了想,起身双手作揖,对着他二位鞠了一躬,又豪气宣布:“不如这样,为了大家都能过个肥年,我,我咬咬牙,就先在年前小寒那天把年后立春到元宵节那12天的工钱先支付了,你两位觉得如何?”
“好!既然姚家妹子信得过我们,我们一定不让你失望!你不是还有个2号新房要起的吗?这样,反正一切都现成的,人啊建材啊这些也都有了默契,我跟你立个誓,肯定在春分(对应阳历的1984年3月20日)前保质保量完工,绝对不耽误你春耕,怎么样?”陈师傅也随着刘师傅一起称呼主家姚家妹子,虽然都知道在方各塆,塆里的男人都姓方,孩子也姓方。
在这时候,姚立华能得到受欢迎的手艺人这样的一声尊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的。足见这大半年来,姚立华干的活计,做的事情,做出的决断,表现出来的可硬可软的处事态度,已经都传开了,大家心里也都开始抬高她的档次,加重她这个人的份量了。
“行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哎呀,这要是有酒,是不是我还得跟戏文里唱的那样,跟陈刘俩师傅举杯痛饮一回啊!哈哈哈痛快!也算解决了大部分房子的事情了!可以稍稍放心些了。
其他人自然各有各忙,无需一一叙述了。
各位读者朋友只需要知道,方家这几个孩子都学会了合理合法合规地“孔雀开屏”了:
比如,爱军忙里偷闲地,一有空就凑朱翠珠跟前,虽然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逗乐佳人,但就凑跟前,看见人了就呲个大白牙嘿嘿傻乐,哪怕被骂傻憨憨也高兴,愈发笑得见牙不见眼;
爱民则老是借口新房缺什么零碎物件要买,找机会时不时就去到山脚下桦树庄送个什么小东西,一会儿是什么绣花手帕子,一会儿是什么玻璃弹珠子,再不然就是什么半盒用剩的火柴,反正有什么送什么,想到什么就送什么,也不去管邵敏雪什么反应,送了就撒腿跑,等距离拉远些了才敢停下脚步,痴痴地望,是望一次就能乐上三天的程度;
惠民嘛,他比较有自知之明,一般不会擅作主张,只要曹莉莉有需要,一招呼,无论是什么事,他都能随叫随到,然后摇着尾巴,甘之如饴怡然自得,甚至深感骄傲地等着曹莉莉安排他,让去哪儿就去哪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二话。哦,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干,也干不来!
看上头三位老大不小的哥哥都各自有了苗头,桂花心里居然是欣慰,有点操碎心老母亲那种风范了。
只不过桂花相信世上有人能夫妻和乐,一生顺遂,但她不相信那个人会是她自己。
不过,世事难料,那谁知道呢?
况且桂花这么好的人,她本来就应该值得和一个很好的人共度一生的嘛。
“是吧,二姐!二姐?”桂枝久久得不到桂花的回应,就连连唤她。
“嗯你刚说什么?”桂花反应过来,继续纳手上的新鞋底,完了还得再缝补两条褂子3条裤子,哎呀,我还不如去工地干活呢,这算什么破休息啊?啊啊,烦死了!人一闲下来,又老呆屋子里就容易东想西想瞎胡乱想。
“我说,不论男的女的,结了婚了就好了吧,这样我们所遇到的一切人生课题就都有人一起参与和协助了呀,不然怎么大家都觉得人人应该结婚呢?没有好处的事情,不见得会有那么多傻子去干吧?”桂枝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忽闪着大眼睛求知若渴。
“哟,你还学会“人生课题”这样的词了呢?”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没办法桂花只得转移话题,随口调笑着打哈哈。
“二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