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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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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章 去而复返

    “大志!”那个三当家似乎是没意料到弟弟有这么大的勇气,又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些人会见死不救,他忍着咳嗽蹒跚上前拉他,“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副模样是作践谁!”

    “不行,大哥,她是大夫啊,就算是我做错了,可是我受罚就好,跟生病的大哥没关系,只要治好了你,我去坐牢也行,她是大夫,是大夫就该治病的,怎么能,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他声音极其的大,就算柳宓此时在马车内怒气冲冲,他刺耳的声音还是透过薄薄的布传到她们耳朵里。

    柳宓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服。

    “是出了什么事了?”李仁等人骑马走了许久,没等到马车驶动,面带不解的驱马过来。

    “没事。”

    害怕夜长梦多,三当家手臂用力,将跪在地上哭的人事不知的成大志拎了起来。

    “打扰了,改日,成某一定亲自携带礼物,登门致歉。”他喉咙里像是装了个风箱,声音沙哑沉闷。

    车轮重新滚动,夜深人静,万籁无声,柳宓只听到外面火把燃烧时带着的噼啪声,以及先前那个男人失魂落魄的声音,他在说,“她分明是大夫啊,分明是大夫啊。”

    柳宓眸子一缩。

    马儿似乎是顾念到了主人的急切心情,迈开蹄子很快便将这些人抛在了脑后,上山时候天色还亮着,所以还稍微好走些,可是这会天大黑,大盘山本来地势就险峻,复杂的地形使得他们下山,又多了几分困难。

    李仁这会在队伍的末尾,他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着,下令让兄弟们暂时停下动静。

    这些龟孙,本来都不大打算追究他们了,怎么,难不成还想摸黑把他们一锅端?

    “别动!”他戒备的朝着身后的方向喊出了声。

    “出来”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男人此时怒声呵斥,竟然有一种令人不由寒颤的威严,外面一片戒备,柳宓在马车内也察觉到了,她掀开车帘,打量着外面。

    却发现她旁边,不偏不倚,站着的正巧是秦淮。

    他们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许久才看到黑暗里出现了两道遮掩的身躯,被这么多人盯着,那俩人也有些惊惧,后来还是两人之中一个稍微年长几分的人开口了,“那个,大家别误会,是三当家说入夜了大盘山不好走,所以命我二人来引着你们下山,我们并非有恶意。”

    青山县窦知县掌管了数十年,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可是为人胆小谨慎,加上距离汴城较近,他怕掀起什么水花,弄的百姓怨声载道的,他乌沙不保。

    这些年来,将中庸之术玩弄的如火纯青。

    但是,一个偌大的镇子,总是有点黑暗的存在,比如说官商勾结,以前那个知县走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便落到窦知县头上,他不敢搜刮民脂民膏,可是,这些送上门的银子,他总不能推走是吧?

    所以,有些事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放水了,自然就要有百姓遭殃,当那些人肚子都吃不饱的时候,铤而走险的做一些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大盘山先前的两个当家,就是因为做错了太多的事,挑战了官府的权威,所以才被秦淮给收拾了的。

    可是寨子里的那些人,大多数也是周围被侵占了良田,走投无路的百姓,况且,老幼病残数量不少,这也是为何当初秦淮会将那个人品尚可的三当家留下。

    其实本意也是照顾着那寨子里的其他人。

    此时这俩个汉子说是要引路,李仁虽然还带着几分审视,秦淮却已经放松了警惕。

    “走吧。”

    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对于那俩人而言,却无异于天籁,俩人匆匆擦了把汗,躬身走到队伍的前面。

    车子重新滚动起来,柳宓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

    她掀开车帘,看着一直守在外面的秦淮,手指反反复复的在膝盖上摩擦,良久才询问道,“秦淮,当初你受伤,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山寨的人所为?

    她当时捡到人事不知的秦淮时,就是在今个山上的山脚下。

    秦淮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可是透着月光跟火把的亮度,见她小脸上满是认真,他点了点头。

    柳宓心情复杂的哦了声,随即放下了帘子,不再言语。

    “二姐。”走了许久,柳宓察觉到二姐关切的眼神,抬起头来,安抚的朝着她笑笑。

    这几天,因为她被连累,二姐过的肯定很辛苦。

    柳月兰读懂了她眼底的愧疚,拉着她手摇摇头,“我没事,有他护着,我没吃苦。”柳月兰朝着贺源的方向指了指,柳宓先前心情沉重,见贺源此时脸上还未消散的青紫瘀肿,心情突然好了几分。

    “我觉得你应该回去跟你家祖宗上几柱香,你也太倒霉了。”

    贺源视线飞快的掠过柳月兰脸颊,又很快的低下头,“我倒是没觉得我倒霉,能跟你们认识,也算是我的荣幸。”

    他分明还想再说什么时,却后知后觉的发现,马车内的气氛重新凝固了起来。

    那最小的丫头低头不语,那个长相温柔的姑娘,则是看着妹妹,柔和的一言不发。

    “你们……”

    他刚想开口,柳月兰的眸子便盯住了他,随即微微的朝他摇头。

    “你在想什么?”她制止了男人后,低声问着柳宓。

    “我没想什么,就是,这两日没睡好,脑袋有些疼。”

    这是哄着她的话而已。

    其实,那个叫成大志的男人,临走时候的呼喊声,她听了进去。

    她是个大夫啊,大夫怎么能放置病人不管呢?

    柳宓没有忘记当时刚考入医学院,开学第一天时她宣誓的内容,就算是过了两辈子,当时所说所言,依旧隔开了两世的迷雾,声音洪亮的徘徊在脑海中。

    不论贫贱,拼全力来救治伤患的。

    柳宓太不会撒谎了,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二姐,又怎么能看不出她此时眼底的犹豫挣扎?

    她也不愿意让妹妹这一辈子都背负上心灵的负担。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她捏紧了她的手,笑容中带着鼓励。

    柳宓嗖的一下抬起头,不知是自个的心思被姐姐察觉而惊讶,还是被她此时所说的话而惊住,她连连摇头,似乎是在劝着二姐,也似乎是在对自个说。

    “二姐,可是他们这么对你!”她怎么能去救仇人?

    “那个掳走我们的人,不是他,而且,就算是他,他也是想活命而已,柳宓,我知道我说这个,很让人不齿,可是,我宁愿你能变得自私些,让你去做不辜负你良心的事,让你自自在在,不束手束脚的去做事。”

    既然是个大夫,那就得遵循自个本心,她没得选择。

    “二姐。”柳宓眼眶含泪。

    她圣母吗?她不圣母,二姐假清高吗?她不假清高,俩人如今深深的迟疑、犹豫、挣扎,不过是在理智跟责任之间博弈而已,她输给了自个这个大夫的称号,责任,二姐输给了对妹妹的关爱,输给了亲情的羁绊。

    “去吧,先做了你想做的事。”柳月兰轻轻的推了推她。

    柳宓点了点头。

    “停车,停车!”她突然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的人大声喊道。

    成大志浑浑噩噩的被人拖到了寨子里,徐开山见他大冬日,不惧冷浑浑噩噩的躺在地上,面上带着一丝不忍,关着他的这个屋子,就是当时关着俩个人质的房间。

    这是三当家的命令,让他进来好好反思反思。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派人喊我。”他说罢,匆匆锁上了房门,方才三当家好端端的又晕厥了过去,他得快些去照看一下。

    想起方才他见到那个小神医……

    看来,当家的是没那么运气了。

    脚步声即将离去,成大志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他猛的扑到了门上,双手拉扯着房门,不停的拍门道,“叔,叔你别走啊,我哥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徐开山想起方才他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几乎要将门拆开的大志,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匆匆走了。

    成大志听着脚步声远去,整个人颓然的跪倒在地,他伸手不停的拍着土地夯实的地面,一遍又一遍,声泪俱下,“说什么她会不一样,说什么大夫,骗人,都是骗人的!”

    他把脑袋埋在臂弯里,想起方才见到大哥时他的脸色。

    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可是他才不过三十啊!

    “呜,呜呜……”头埋在臂弯里,他伏地痛哭。

    可是……

    哭着哭着,他隐约又察觉出不对劲了。

    声音,有声音从寨门的方向传来了。

    怎么回事,是那些人又去而复返了?还是他们后悔了,要把寨子给灭了?

    他顾不得哭,囫囵的抹了把眼泪,惶惶的跑到门边,整个人贴在了门上,听着动静。

    外面有声音传来。

    好像是在喊着秦淮来了,秦淮来了!

    “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就知道!知道山下的那些人全是心口不一的,明明说是放了他们,转身就食言了,他双目赤红,要是他们真的敢来伤害寨子里的人,他一定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快放我出去啊!”拳头已经砸出了血迹,他沾染的门上全都是,可是,他这发生的一切,像是被人隔开了一般。

    正当他快要受不住打击,破门而出的时候,同伴们小跑,欢呼声传来。

    “小神医?”

    “是小神医来了!”

    “三当家的有救了!”

    外面的叫声不断扩大,原先只是一个两个人的惊喜叫声,可是渐渐的,声音像是汇集起来一般,连成了海洋,铺天盖地的朝着他涌来。

    他不敢再哭,擦了眼泪把耳朵贴在门上。

    “是小神医,是小神医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惊喜声越发的大了,成大志知道,自个这次没听错。

    像是被人突然抽出了力气一般,他突然瘫软在地。

    他想起了那日,刚刚把那个姑娘抓来时,自个嘲讽的跟她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那个所谓的小神医也不例外,肯定不会给他哥看诊。

    可是,那个姑娘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当初的时辰,那个姑娘跟他对立,她早就洞悉了一切般,斩钉截铁的跟他们说,有的人不一样。

    “说来也不怕姑娘笑话,这年头,那些大夫只管在意病人会不会给钱,有没有利益可取,像我们这种落草为寇的人,那些大夫们怎么会好心来给我们看病?”

    他跟开山叔,都不相信的。

    好像突然回到了那日,那个姑娘清亮的声音说道,“您敢跟我打个赌吗?”

    好像逆转了时空一般,他呼吸放的轻微,当时,开山叔说。

    “打赌?赌什么?”

    她眼眸清亮,语气不卑不亢,“就赌,这世上真的有大夫,看病不会看病人出生如何,是否富贵,只要是条人命,她都会全力以赴的救治。”

    他呢喃着,“不管病人出生如何,是否富贵,只要是条人命,都会全力以赴的救治?”

    是啊,她没说错,她没说错的。

    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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