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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屠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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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五章屠苏酒

    那几个官差互相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紧张。

    众人视线静静的投向那些人中。

    “有无新的肿胀疱疹跟糜烂?”

    “无”

    没有,说没有呢!晋丰收拖着还没好利索的残腿,紧张的往前挪步,村子里的人,不管是得病的还是没得病的,全都紧巴巴的注视着那边,没人发现他这边的反常情况。

    更没有发现,他因为紧张,手指捏的发白。

    柳宓等人依旧开始繁琐,却又紧张严肃的询问。

    “有无发热憎寒?”

    “无”

    圆润的男人死死的攥着那些栅栏,他没听错,是在说没有吧?

    问这些,是跟疫病有关吧?是在说已经好了,快没事的是把?那边传来的声音不真切,他真想把这些碍事的东西全都推倒,好好听那些人在说什么。

    “有无烦躁口渴?”

    “无”

    村民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捂着嘴哭泣,但是啜泣声还是不断传来。

    “有无目赤、咽痛、全身酸楚、舌苔是否薄黄,脉是否浮数?”

    “无”

    “所以呢?”渠仲摸了摸这些日子长得杂乱不堪的胡须,笑眯眯的等着柳宓总结。

    所以呢?

    所以证明人定胜天!证明他们只要努力,万事都是可以达到的,证明了以后不用那么多人死了,证明,她当初的决定……没错。

    救人没错,她一直坚定的那个信念没有错。

    “师父,我们成了,真的成了!”

    柳宓先前克制的还好,等剩余的人检查成功,柳宓再也没忍住任由泪水放肆的流着。

    渠仲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肩膀,“这就哭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呐,小年轻就是扛不住事,别哭了,收收精力那边还有人等着你照顾呢。”

    因为药草有限,发病程度不一样,他们救治都是优先老弱妇孺跟重病的,药都着重用在他们身上,剩下的还有三波得救治,不过,先前都成功了,后续的治疗就不是难事了。

    “柳姑娘,渠大夫,我们这是,能活了吗?”先前听着一堆的检查结果他们心底就隐约带了这个念头,但是,这种希望多渺茫啊,当初被人用太平车拉着,盖着破席子到这的时候,他们没有看到希望。

    到了这个满是狼藉的破村子后,每日透着窗子看着一同来的被火烧了,他们也没看到希望。

    谁都想活着啊。

    就算是奄奄一息,满身破损,被人放弃的时候,他们还是想活的。

    可是,想活哪里容易呢?

    活下去太他妈难了!

    但是,就这么难,他们也活下来了!

    被大夫们鉴定下来已经没什么大碍的死里逃生的这些人,也不顾相识不相识,抱着彼此痛哭流涕。

    “这是,这是啥意思啊,好端端的咋就哭了?”等的心急如焚的看热闹的人,不明所以。

    “笨啊,还能是啥意思,自然是没事了,喜极而泣啊!”他身边跟他一起挤着看热闹的,擦了擦眼睛的泪没好气喊着。

    要是真的没救了,做啥还要又哭又笑,早就瘫在地上人事不知嚎啕大哭了!

    这表现。分明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白胖的男人被呵斥鄙视也不生气,直愣愣的望着眼前,跟木偶似得重复着他先前的话,“你是说,有救了?”

    “嗯,有救了。”一直观察这那边动静的几个官差,脸上也露出几分放松的惬意。

    按理说他们是不该进去的。

    但是太兴奋,太激动了。

    谁他妈的还管那么多,这么多天在这守着,送半死不活的人,每天还得看着那些尸体焚烧,最后还得帮忙掩埋,都是年纪轻轻的,谁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这些打击。

    县太爷不让他们去接触平安寨的人,但是……

    谁管他呢!

    年轻的官差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太多的喜悦情绪,但是眼底眉梢的喜悦,还是没能掩藏住。

    “哎呦,这是真的?”

    在外面驻扎了半月有余的百姓,跟蜂窝似得涌上前。

    “嗯,是真的,神医都说了呢。”

    这些人病情好了,证明了这疫病是有药可治,日后就算是有人染上病了,也不会惶惶不可终日,总是有活的机会。

    他们也能松口气了。

    “神医,神医太厉害了!”人群一阵欢呼,柳宓不争气的擦着眼泪时,听到进村的大门口,栅栏的那个位置迸发出巨大的声响,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是啊,神医,真的很厉害呢。

    多庆幸呢,神医是她师傅。

    “渠大夫,多谢你了!”一直紧张着的晋丰收此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见村里的人各个眼眶含泪,劫后余生般的互相拥抱祝福时,他一步步的朝着他走来,也不管他现在腿上未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要是换了旁人,早在看到他跪下后,就该客套的紧着上前扶起人家,但是渠仲不同,他大大方方的,没马上去扶他,欣然的接受了他的感激。

    柳宓在他身侧不满意的抓了抓他袖子。

    “行了,起来吧,你那腿……”他斜着眼看了下,花白的眉毛皱起,随即他伸手招呼了下,“那谁,叫宋什么的那小子,你过来。”

    宋丁海原先是被替她师傅拎着药箱,听到师祖喊他,二话不说抱着药箱颠颠的跑到他跟前。

    巴结道,“师祖,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那个,那小子的腿伤八成是骨头断了,你小子不是擅长跌打损伤?给他再处理处理伤。”看在这小子照顾了他关门弟子这么些日子,这就当自己给他的报答吧,不然这腿伤再拖几天,怕骨头要长歪的。

    众人视线放到他腿上,原来,村长骨头断了?

    那他这些天……

    晋丰收捏了下腿,这些日子村里大夫确实不少,但是人家都忙着救治病患,他哪里再好意思让人耽误时间功夫看他的腿,本来想着再过些日子让他骨头慢慢长就成了,谁知道老神医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他的腿伤。

    不过,这会还说什么呢?长辈的关怀,他只能接受了。

    姚大江匆匆忙忙的跑来,要搀扶二叔下去正骨,柳宓这次发现异常了,以前那厮每次见到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这次倒是进步了许多,眼睛直直的看着地上,连一个余光都不敢往她这瞟。

    行啊,长进了。

    柳宓若有所思的盯着他脸上的伤,笑了笑,看来不止是自己看他不顺眼,有的人早她一步教训了人呐。

    “师父,徒儿这次可是大开了眼界,您老宝刀未老,凡事只要您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

    当徒弟的,适当的马屁还是要拍。

    渠仲点了她脑门一下,“这马屁先别拍,我这本事再大也比不过你原先的师父有本事,能把吞到狗肚子里的断了的手指再接上去,都是当的你师傅,我这个师傅给你掉份了。”

    柳宓一楞,这不是自己跟薛丁他们讨论时候说过的话吗?

    这谁,谁嘴不牢让他知道了?

    明明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闹起脾气比孩子还要幼稚。

    自从第一波的人痊愈后,村子里的气氛变了,虽说人死如灯灭,死了一了百了,可是谁不想活着?以前一直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死气沉沉的村落这会多了欢声笑语。

    柳宓出来后,遇上村民全都是客气的招呼声。

    “柳姑娘,你在这呢?”刚揉了揉脖子,活动了下身子,就有村民来找她,柳宓嗯了声,疑惑道,“找我吗?”

    “二叔喊你呢,说是有事,您看要是方便的话,您过去一下?”

    “哦,好。”

    柳宓虽不知是为了什么找她,但是她这事忙的过一段罗,该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了。

    简陋的屋子里,晋丰收面色苍白的起着身子想拿什么,但是腿上夹着板,有点困难。

    柳宓帮他倒了杯水。

    “哎,谢谢小神医。”

    把水递给他,帮他坐稳,看着他喝着水,苦笑道,“我算哪门子神医,就是仗着师父的名声大,沽名钓誉而已。”

    俩人沉默的不发声。

    晋丰收当大夫的,多多少少也清楚镇子上那个风云人物,小神医,听人说,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世上没她解决不了的病情,后来好好的就失踪了。

    听人说是因为治死了人。

    她出现的时间,好像正好是那个神医失踪的时间。

    这么一来,也能对的上为何她当时那副模样出现在自个村里了。

    气氛又严峻起来。

    晋丰收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对了,他暗暗的打了自己一下,脸上扬起笑来,“柳姑娘,要是不嫌弃,陪我喝点酒?”

    柳宓一愣,说了声好,她按着村长的指示打开了柜子,里面空荡荡的,那坛子倒是显眼的很。

    “这是什么?”柳宓晃了下坛子,又再坛口闻了下,味道挺奇怪。

    “屠苏酒,姑娘没喝过?”

    柳宓摇摇头。

    她来这个时代今年是第二个年头,去年过年时候都忙着烧炭孵小鸡,没有功夫也没机会弄这些。

    饮屠苏酒是这边的人过年的风俗,能益气温阳、祛风散寒。

    “听说是名医孙思邈的流传开来的,听老一辈的人说,他每年腊月都要分给乡亲一包药,告诉大家以药泡酒,除夕的时候饮用,可以预防瘟疫,全家人在一起喝就不怕生病了。”

    屠就是割,苏就是药草,割了药草来泡酒,泡成的酒就是屠苏酒了。

    当他把典故说了,尤其是说除夕时候饮用可以预防瘟疫时,俩人都笑了。

    这话是今年今天最讽刺的一句话了。

    她拍开上面的泥土,倒了两碗酒出来,一碗给他,一碗留给自己。

    “那看来是你这个村长的工作没做好,没有分发了药草,没让村里的人喝下”

    俩人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好歹就当是个调剂的话题吧。

    俩人一饮而尽。

    苦,呛喉咙,还有种花椒味,不好喝。

    柳宓满脸通红,不断的咳嗽着。

    倒是晋丰收喝的颇有滋味,喝完半碗示意她再给他倒点。

    俩人沉默的没说话,倒是方才那阵酒劲过去了,口腔里留着些许回甘,滋味还算不错,她琢磨了下又偷摸摸的给自己倒了些。

    “柳姑娘,你有所不知,平时都说长幼有序,但是饮这屠苏酒,却是从最年少的开始饮起,年长的排在后面,每个人都要喝点,有老话就说,‘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今日咱们一老一少饮屠苏,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了。”

    “年少的先喝,这是什么道理?”柳宓脑袋有些晕,狐疑的询问。

    晋丰收笑笑,“其实我也不清楚,先前教我的大夫说,估计是因为少者得岁,故而要贺之,老者失岁,故而得罚之,柳姑娘,屠苏酒喝起来味道不好,倒是你也清楚,回味起来,倒是颇有种意味深长,其实人生,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柳宓嘴上的笑意淡去了几分。

    她怎么能不明白村长话语里的劝慰?

    当初她流落在这,没了活下去的希望,整个村子,怕也只有二叔看懂了当时她的悲怆了吧?

    所以喊着她来喝屠苏酒,是来劝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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