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人分饰两角
她是莺花楼的掌楼姑姑梦寒,亦是楼里唯一的广寒仙——菱儿姑娘。
谁家好姑娘卖艺不够,还跑前头拉客的?
没错,就是鹿菱川。
前一刻还在楼内大堂招待客人呢,下一刻便换了身衣服来到台上表演了起来,从未有人察觉这二者是同一人。
莺花楼坐落在盂安的平康坊内,是城内最大、最受欢迎的风雅场所,更是文人骚客、达官贵人的喜爱之地。
楼里都是些靠卖艺为生的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音律舞艺。
若是各项技能均属于佼佼者的,便称做广寒仙。
建楼几十年,至今也只区区一位广寒仙而已。
“梦寒姑姑,今儿菱儿姑娘可会上台表演?”
鹿菱川忙着招呼客人,闻声,侧身望去,原是位每三五日便来莺花楼一趟的常客。
又堆上笑,扭着身子走向那人,道:“哎呀呀,原是洛公子。今儿您来得巧,菱儿每七日上台一回,今儿正巧是第七日。”
“好好,甚好。不知今日,菱儿姑娘会表演何节目?”
这位洛公子听闻鹿菱川会上台,眼睛直放光,语气更是掩不住的期待。
“等会儿您就知晓了,若说出来可就不好玩了。您坐,我去催催菱儿。”
鹿菱川挥着手帕招呼洛公子入座,又朝一旁的谷雨使了个眼色,见她已会意,又扭着腰肢走了。
不得不说,鹿菱川与梦寒姑姑待久了,对她的神态、动作学得可是十足十的像。
回到闺房的鹿菱川合上门,这才松了口气,坐到圆凳上,一双纤手替自己的细腰放放松。
“这梦寒姑姑,为何走路非得如此扭?一日下来,我骨头都要散了,真比我跳支舞还要累人。”
抱怨归抱怨,鹿菱川手上还是未停的,对着铜镜细细卸下脸上的易容泥胶。
为了一人分饰两角,还能赚钱,鹿菱川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饥饿营销。
每七日仅上台一回,且表演何节目还得楼里的客人掏钱投票,哪个节目投的钱最多,第七日她便上台表演此节目。
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唯有白花花的银子才能给她安全感。她再也不想过那种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了。
鹿菱川八岁时, 她那考了几年都未通过院试的阿爹受不了打击,终是投河自尽了,留下她、阿娘和弟弟。
平日里还能靠阿爹替人写信赚几个铜板。这下顶梁柱没了,收入自然也断了,没多久家里便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了。
于是,她的阿娘便把年仅八岁的鹿菱川,以一两银的高价卖进了莺花楼。
一两银,够普通人家用上好久了。
那时便是鹿菱川第一次见到梦寒。
梦寒一眼瞧出她底子好,尽管脸上脏兮兮、灰扑扑的,还是能看出她那张未长开但已是稍显姿色的容貌。
“你叫何名?”
梦寒弯下腰,直视着她的双眼,只见她的眸中满是不符合她这般年纪的情绪。
有怨恨,有凄凉,唯独没有哀伤。
此时的鹿菱川方遭受骨肉至亲的抛弃,意识到往后种种,也只能靠自己了。暗自发誓,以后定要成为这盂安城中最富有的人。
掩盖掉眼中的情绪,淡淡回应道:“菱川,我叫菱川。”
她哪有什么名字,当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没受到到过重视。她的阿娘知道她不是个小子时,只是失落地叹了句:“哦……丫头啊……”
从此,丫头这个称呼便跟随了她八年,也就是爹娘心情好时,才会唤她声“丫丫”。
从前她总听阿爹背书,有一首诗虽不知何意,但她很喜欢。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故而,她给自己取名叫“菱川”,往后,她便是个有名字的人了。
“菱儿姑娘,您准备好了没?时辰已到,该上台了。”
门外的寒露忙碌了一圈回来,见里头的人久久未出来,只好出声催促。毕竟是楼里的客人花大钱堆出来的节目,若迟迟未开始,他们也是心急的。
这声呼唤将鹿菱川的思绪拉回现实,此时的她已卸下易容妆,又给自己画了个桃花妆,再换身衣服便可上台。
“快好了。”
得到回应,寒露也只好耐心等待,不再催促。
半刻钟后,鹿菱川穿着一身月白色云天水漾留仙裙,戴好面纱,只露出一双媚眼,开门而出。
没了方才刻意模仿梦寒的忸怩作态,转而是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下凡的仙子。
寒露是鹿菱川的贴身婢女,日日都与她见面。但每次近身看她,寒露还是会被惊艳到。
“姑娘您慢些,仔细踩着裙摆。”
愣了一瞬,人都已走出几步,寒露这才反应过来,嗒嗒嗒跑上前,替鹿菱川托着裙摆。
从内院走上暗梯来到莺花楼内的三楼。
这层楼是为一些特殊表演而备,或是姑娘们休憩之地,因而并不会有客人。
见鹿菱川来了,等候多时的大暑、小暑互相对个眼神,将手中的帷幔抛下,罩住了整个表演台。
楼下大堂的客人见帷幔已下,便知道鹿菱川要开始表演了。
谈笑的、饮茶的、听曲儿的、赏舞的……纷纷停下,目光落在帷幔中,等待那个如谪仙般的人出现。
鹿菱川悄悄俯瞰着楼下大堂中的人,心知是时候了,便紧紧抓住悬在房梁上的月色绸缎,整个人如天女下凡般,顺着绸缎降落到表演台上。
“菱儿姑娘,是菱儿姑娘!”
“快快落座,表演开始了!”
“哎……别挤我呀。”
“这位兄台,你踩着我脚了!”
……
一时间,大堂内热闹非凡。
美人落地,奏乐声起。
鹿菱川的出现,好似是月光洒落人间,美得令人心醉。她的身姿曼妙,宛若柳枝摇曳,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抬手,举手抬足间尽是诗意和韵律。
在薄如蝉翼的帷幔中,影影绰绰,舞姿翩翩。
舞到动人处,又将身后拖着的裙摆撕下,随后抛去一旁。
那纱裙随风飘动,最终落到台上的边缘。若不是帷幔挡着,定会有大胆的人上前哄抢。
没了裙摆的束缚,鹿菱川的舞姿更轻盈了,宛如一只蝴蝶在花间飞舞,又好似一朵盛开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