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交锋
王熙凤也不推脱,换了大衣裳就往荣禧堂来。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没法躲过去的,只得见招拆招,反正,这印子钱自己是万分不敢沾染上手的。
仪门内大院落后有五间大正房,便是贾政同王夫人所住的荣府正内室——荣禧堂。
王熙凤很快被请进耳房,只见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毡,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
两边设着梅花式洋漆小几,几上是两个汝窑美人花瓶,瓶内插着时兴花卉,摆着茶碗、痰盒等物。
地底下面西一溜四张椅子,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幅脚踏,椅子两边,也有一对高几,俱是名贵木料。
进得内室,不必说,也是华贵异常。
王熙凤在心里撇了撇嘴,无声吐槽:还真是富贵,明明已经这么富贵了,却还狠心干放印子钱这种黑事。
连个荣禧堂也是鸠占鹊巢,抢了本该属于大房的荣誉,真不知道这贾政同王夫人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压下心里的种种想法,王熙凤面带笑容的迎上去,朝着炕上的贵妇人开口:“姑妈,可是我来迟了。我正有事跟姑妈说呢。”
王夫人脸上挂着浅笑,边指了指座位边说道:“快坐,咱们姑侄两个好久没叙旧,今儿好好说说体已话。你有什么事找我?”说着又对一旁的金钏儿使了眼色说道:“你们二奶奶如今喝不得茶,把我吩咐小厨房特意做的酥酪端上来。”
金钏儿依言退下。王熙凤抬眼一打量,屋里只剩下那周瑞家的一个心腹,看来王夫人是有备而来了。
“哎哟哟,姑妈这儿的可是好东西,今天可是便宜我了,有这好东西尝尝。”王熙凤笑道。
“是这样姑妈,我这身孕也有六个多月了,我想先找两个奶娘,放在身边看着,等孩子生下来,哪个奶妈子合适,就给用哪个。再一则,如今平儿过了明路,怎么说也要配一个小丫头给她,我房里也要再添两个人。”
金钏端着酥酪进来,轻手轻脚的放下,马上又轻手轻脚的转身出去。
王夫人这才淡淡开口:“不是什么好东西,做的比大厨房略微精细些,你看看可能入口?你说的这些都是小事,你自己房里的自己做主就是了,明儿叫林之孝家的带人进来,你自己挑就是了。”
王熙凤舀起一勺酥酪尝了,当即表态:“那就多谢姑妈了,姑妈又说笑了,谁不知道您这的东西乃是最好不过的,要说这贾家王家一起论,都找不出来一个像您这般能干的了。”
王夫人被捧的很开心,面上也是越发的慈眉善目:“你呀你,就会哄我开心。”说着王夫人又轻轻叹了口气:“还好有你在我身边,时不时的陪我消遣解闷,大姐儿进了宫,几年不得见一面,珠儿年纪轻轻又去了,现在我身边只剩一个宝玉,一个你······”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掩了面,低声啜泣。
王熙凤见此哪能不明白,这是打起感情牌来了:“姑妈快别如此,当心伤了身子,你要是伤了身子,怕是珠大哥哥在天之灵都要难过,周姐姐,快,帮忙劝着些。”
没办法,王熙凤是真的不会劝人,只得把周瑞家的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两人劝了好一会子,王夫人才渐渐平静下来,却拉着王熙凤的手不放,哭诉道:“凤丫头,若你再不帮我,我可就真的没了指望了。”
王熙凤淡定的握了握王夫人的手,轻笑道:“姑妈此言差矣,我年纪轻,又不经事,遇到事情,只有姑妈教我的,哪里有我帮的了姑妈的,姑妈这可是折煞我了。”
谈笑间,王熙凤又不动声色的把皮球踢回给王夫人了,王夫人闻言擦泪的手一顿,所有哭诉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但王夫人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马上就反应过来,对着王熙凤夸道:“你从小充做男儿教养,谁见了你不夸一声能干,便是十个男儿也不及你一个的。你切莫妄自菲薄,若不是你这有了身子,现在你还在帮我管家呢。现如今,我这儿还有一件事须得你来帮我去做。”
王熙凤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倒笑得愈发人畜无害:“姑妈夸我夸的都不好意思了,只是姑妈,我如今身怀有孕,想帮您却是有心无力了,若放在以前,别说一件了,就是十件百件,也不在话下的。
不瞒你说,这一怀了孕啊,我那素日争强好胜的心都去了一大半,现在只愿着平平安安把这个孩儿生下来,别的我也无所求了。”
王夫人一听恼恨不已,偏生王熙凤的话让她挑不出任何错处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主要是这放印子钱太损阴德,她一直树立的是吃斋念佛,惜老怜贫的形象,又怎好如此直白的说出放印子钱这种话?
可恨这王熙凤,怎么怀了个孕像变了个人一般,百般暗示就是不上钩,这事可如何是好?
任凭心里如何百转千回,王夫人脸上还是笑脸不变,定了定神再劝道:“这事儿也不用你亲手去做,你只吩咐底下人便好,可是个一劳永逸的好事。”
王熙凤几乎要气笑,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不由得在心里腹诽,有这么好的事,你自己怎么不做,非要让我来做这个恶人,自己好坐享其成。
王熙凤开口,这次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姑妈怕是不知道,我这胎气一直不算太稳,到今天还在喝安胎药呢,最近又嗜睡的紧,总是觉得疲累,怕是精神不济,帮不上姑妈了,唉·····不能帮姑妈分忧,实在是我的不是。”
那王夫人几乎气个仰倒,神情一凛,马上恢复过来,淡淡道:“无妨,你只把身体养好。”说完便不在开口。
王熙凤见好就收,立马装作看了看天色,笑意盈盈道道:“姑妈,时候不早了,估摸着老祖宗那里要摆饭了,咱们一块过去吧。”
王夫人能说什么?便是心里察觉到王熙凤行为举止与从前有异,也不好问出口,只得暂时压下不提,勉强笑道:“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