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坐‘井’观天
拉莱耶隐去了怪物把手指搭在他脑门上的事，他猜测那羊头人身的怪物很有可能是更高文明的生物，输送给他的碎片太让人震撼，那是人类文明难以企及的高度，为此拉莱耶萌生了用变异者的基因和人类的基因相融合的想法。但他更想做的是研究出一副完美的如同黑山羊美女那样的怪物。
“山羊怪物很强大，我不得不变化出现在的这幅模样。”拉莱耶指了指自己的木化的胳膊继续道：“我们在水里缠斗了好一会儿，最终我浮上水面。牛羊的尸体腐烂得很快，臭气熏天，湖岸上有居民正把长满脓疮的牛羊赶进湖泊中，对着湖泊跪拜，每个都戴着动物面具。”
“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源头可以追溯到荒古时期，人类用狩猎来的动物祭祀，祈求拥有更多的食物和领地。你有没有想过？”拉莱耶博士看向江时清，浑浊的眸子宛如一颗饱经沧桑的玻璃珠，藏着古老的神秘的智慧。
江时清问:“想过什么？”
“人类为什么要祭祀？或者说祭祀的方法是由谁告知的？为什么他们祭祀了就可以获得保佑？这种认知是如何形成的？”拉莱耶博士目露精光，如同窥见了什么密幸。
江时清：正常人忙着考虑吃饱喝足，谁会去在意祭祀是由谁定的。远古时候的事太难考据，只能凭着一些碎片去猜想:那时候的人类的生活物质非常匮乏，面对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需要某种信仰来支撑他们走下去，于是祭祀便诞生了，后来逐渐演变成一种统治工具。
如果从拉莱耶博士的角度去分析，他认为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赋予了人类祭祀这个概念。但那种超自然力量为什么要人类的祭祀？野兽的性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实际上以人类固有的思维和逻辑去推测超自然力量的想法，无异于老百姓推测皇帝老爷吃的馍馍是否镶了金子。
“古时候，人类的语言各不相通，交流困难。后来图腾信仰就出现了，人们只需要看到相同的图腾就能一起合作，拥有共同的信仰。后来统治者们利用了这一点，并把统治者神化，比如统治者是天之子，是龙的化身。统治者的身份拥有象征意义之后，将拥有更多的信众，凝聚力更强的王国。”
拉莱耶博士话锋一转,不屑道：“我在以前也是这样认知的，但某些事情反驳了这一观点，如果超自然力量真的存在，一切就更好解释了。超自然力量向人类传播知识与文明，祭祀是人类用来和超自然力量沟通的方式。人们通常把超自然力量称作神祇。”
“但我不这么称呼对方，祂们该被统称为【高级文明】。”
江时清若有所思，海上祭中的绿衣古神、【鬼嫁】中的白纱舞者以及父神是不是隶属于【高阶文明】的范畴？父神拥有信徒，比如【邪神魃】就喜欢收割人类的灵魂，父神也夸赞过她的灵魂美味。
很难想象，高阶文明的神祇会插手人类的事。
“话扯远了，我们回到副本里。”拉莱耶拉回话题：“湖水成为了一个天然的祭祀场，我们身上的脓包随着祭祀品的投入逐渐消失。我当时正处于湖水中，亲眼看到那些死去的牛羊的尸体缓缓地从我的足底飘过，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那是井的方向！”拉莱耶激动道。
“之前的四个灾难都是在白天的时候发生的，我和老大、老四以及被绑起来的老二默默等着天亮，等着下一灾的到来，可是时间过去很久了，天一直都没亮，恐慌在我们之间蔓延，我们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我们才意识到，这就是第五灾【黑暗灾】。”拉莱耶眼皮颤动。
“我们从未如此渴求过光明，从未感觉到光明离我们那么远，太阳东升西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没有人会去注意甚至怀疑太阳不会照常升起。但那一天，我们没有等到日出。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度秒如年。黑暗无限放大了我们的恐惧和忧虑，我们或许出现了幻觉或许又没有，因为直到现在，我依旧认为在黑暗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江时清看向门外，走廊的光全都熄灭了，连安全通道的灯都灭了，安全通道只有在白天时才会熄灭！江时清浑身绷紧，第四天到来了，然而天没有亮，护士长也没有来通知她们轮值的楼层。这岂不是和拉莱耶口中的遭遇一模一样!
拉莱耶闭了闭眼，面露疲惫：“黑暗中漂浮出面具，还是那几样，猫头鹰面具、狼头面具、黑山羊面具、麋鹿面具。这些面具会说话，并让我们在这些面具中挑选一个佩戴。这几样面具中，猫头鹰为首选，黑山羊实力最弱，别人都去争抢实力强的面具，我联想起水下羊头人身的怪物选择了黑山羊面具。”
有一点他没说，其他人都有意或无意地避开了黑山羊面具，所以准确来说是黑山羊面具选择了他。
“戴上面具之后，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轮盘，轮盘被分为六个部分，除了最顶端那部分是空白的，其余五个部分都有生物在厮杀，这些生物中有牲畜、有人类、有恶鬼、有骷髅、有半人半妖的怪物。”拉莱耶博士低垂着头，浮在身侧的枝蔓小幅度地起伏着。
“牲畜以角相击把同类推向深渊，人类的拼杀更是多种多样，恶鬼们争强斗狠，骷髅在炼狱中嘶嚎，半人半妖的怪物们无止境地厮杀，整个轮盘都被鲜血染红。我们成了盘中物，畜牲要杀我，人类要杀我，恶鬼要杀我，骷髅要杀我，那半人半妖的怪物更是要杀我！”
拉莱耶猛然抬起头眼角发红，面露凶相，银白色的卷发变成黑棕色的直发，头生两角，羊角弯曲，除了眼睛其他部位都变成山羊的模样！
江时清警惕地后退，瞥了眼床上躺着的龙泽。
拉莱耶博士缓缓地站起了身，无数枝蔓在身旁浮动，山羊脸阴沉沉地冲着江时清，苍老的声音从非人的喉咙中挤压出来，呕哑难听：“你也要杀我吗？”
与此同时江时清的右侧边也漂浮着一张猫头鹰面具，猫头鹰的喙开开合合，吐出人言。
“戴上我，你就有能力杀了对方，晋升的道路注定要伏尸百里，血流漂杵。只有一只【夜修罗】能成为【阿修罗】，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了你！”
藤蔓朝着江时清攻过来，猫头鹰面具大喊：“快！戴上我！”
江时清跳到床上，面具和藤蔓追上来，她双手执刀本可快意斩断藤蔓，但拉莱耶博士是任务的重点保护目标，年纪也大了，万一出个好歹，那她就是千古罪人。
藤蔓尖端的四片绿叶如同手指般张合，中心有一圈尖锐的牙齿，这是融合了食人花吗？江时清跳向窗台，拉莱耶的藤蔓沿路摧毁，头顶的灯也被打碎，江时清刚落在窗台上，一根粗粝的藤蔓迎面飞过来，江时清矮身躲过，藤蔓砸穿了后面的玻璃。
【玩家江时清购买道具【盘丝网】，消耗一万积分。】
【盘丝网】是某种蜘蛛吐丝之后编成的网，粘连性高，猎物一旦接触到就会被缠住，蛛丝有毒，不致命，但能麻痹神经，用来对付拉莱耶最为合适。
只是麻烦一点，需要自己织网。卖这么贵，还要使用者自己织，系统不愧是黑心商家！
江时清把蛛丝的一端按在窗台上，一边躲避藤蔓的攻击，一边溜拉莱耶，不时地把蛛丝贴在墙面、衣柜、病床以及地面上。拉莱耶的触手粘在蛛网上，越挣越紧，其余的触手去扯蛛网却反被牵扯住。江时清绕到拉莱耶的后方趁机把最后一点蛛丝贴上去，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蛛网。
触手上的吸盘自发地吸取蛛网，毒液也随之被吸了进去，拉莱耶迷糊起来。
面具灵活地穿插在蛛丝之间，诱哄道：“杀了他！杀了他！”
江时清反手扔出一把刀刃插中了猫头鹰面具，面具裂成碎片消散。她穿过蛛丝走到拉莱耶博士的面前。
【玩家江时清使用天赋【心灵之匙（高级）】的第一技能：【读心】。】
【该功能为升级版，玩家读心时不仅可查看被读心者的记忆画面，还可以查看被读心者未留意到的地方，且不会被读心者察觉。使用时长30s。】
【倒计时开始】
拉莱耶猩红的眸子依旧，江时清已经侵入对方的意识。
拉莱耶的意识海全是血色，如他所讲的，他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轮盘之上，处处都是厮杀的牲畜、人类、恶鬼、骷髅、怪物。怪物之间被高墙隔开，而每当盘内的死亡数量达到某种程度之后，高墙就会豁开一条口子，让杀戮者通向下一个盘。
比如一架骷髅通过豁口后进入了恶鬼盘中，骨架上逐渐覆盖了血肉变成了新的恶鬼。恶鬼进入怪物盘中，变成了新的怪物，而怪物盘的录一段是条死路没有开口，所有进入这里恶鬼只能被动卷入无止境的杀戮之中。
六道轮回这个词浮现在江时清脑海中，牲畜代表畜牲道，人类代表人间道、恶鬼代表恶鬼道、骷髅代表地狱道、而怪物代表阿修罗道。空白的那个应该是天神道。如今天神道缺失，阿修罗道成了炼狱的顶道。
这就是一个大型的晋升场！
江时清往后滑动拉莱耶的记忆：被面具支配的拉莱耶及其队友们互相残杀直到只剩下拉莱耶博士自己。厮杀结束时，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丝天光，一个女人拉着个少年出现在天光中。
女人和少年都戴着面具，一个山羊面具，一个猫头鹰面具。
“去吧，孩子。”女人拍拍少年的背。
戴着猫头鹰面具的少年抓住精疲力尽的拉莱耶博士的脚拖行，一路把拉莱耶拖到井口边。
“孩子，第六日终于来了，这是母亲送给你的礼物，你即将成为这里的场主。”戴黑山羊面具的女人轻柔道，身姿曼妙婀娜，单单是在那站着就是一道风景。
湖水的外围都是人，第一排的人跪着，后面的人站着，把刀架在跪着的人的脖子上。
跪着的这些人都是男的，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五十来岁，最小的还是婴儿被母亲哭着按在地上。
“第六灾【长子灾】。”女人柔声道，朝着岸边抬起了手：“他们都是你的祭品。”
素手轻摇，居民们动了手，血色染红了湖水，碧绿的湖水沸腾起来，红色蔓延开宛如岩浆，直至整个湖水都变得血红。
与此同时，少年脸上的猫头鹰面具的系带断开，猫头鹰面具融入少年的脸，少年的嘴变成了喙，鼻子缩小，瞳孔剧颤缩成一个白点。头发被黄黑交杂的羽毛覆盖。头部完完全全变成了猫头鹰！
气质也变得如猛禽般阴翳，和江时清在其他副本中所遇到的动物头人身的怪物一模一样！
该不会！那些怪物也是这样造出来的？！
在江时清的震惊中，猫头鹰怪物把拉莱耶提起来头按在井口就要把对方推下去，刺鼻的腥味把拉莱耶冲醒，拉莱耶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在被黑山羊女人传承的瞬间就看懂了手稿的内容，也知晓率自己的下场。
他在家中排行老大，也是【长子灾】的一部分。但少年也是，拉莱耶积蓄了点力量猛地拽住少年怪物的腰把少年怪物掷入井中！
怪物的惨叫声在井内回荡，猫头鹰张开翅膀要飞上来，壁上的怪物面具们生出长长的舌头缠住了对方。拉莱耶伏在井口上缘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女人静立旁边，也不悲伤，还能微笑，身形逐渐没入白光中。
江时清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个女人没有同理心，给她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无法用人类的标准衡量。
猫头鹰怪物沦为祭品，拉莱耶博士成为受益者！黑山羊面具和他融为一体。
红色的湖水翻涌宛如血水，江时清回忆起进入副本时的第一个【青蛙怪物】就是由血水幻化而成的！
这是一个轮回！
青蛙--蝗虫--牛羊--黑暗--长子--血水--青蛙！
所以女人才说是第六灾而不是第七灾！因为变成青蛙的血水正是长子们的血！
江时清迫切地往前滑动拉莱耶博士的记忆，她要确认一些东西！她看到死去的长满脓疮的牛羊，漫天飞舞的蝗虫，密密麻麻蹲鸣的青蛙。这些东西的形态都是正常的，在拉莱耶的描述中没有提到牛羊、蝗虫、青蛙的形态，江时清参考的是她们所在的怪物的形态。
她站在井边。
这口井被反复提及，蝗虫腾飞入井，牛羊倒灌入井江时清陷入沉思：拉莱耶博士经历的副本中的灾害和她们现在经历的副本中的灾难基本上是一一对应的。
拉莱耶的副本：第一灾：血水灾，第二灾：青蛙灾，第三灾：蝗虫灾，第四灾：瘟疫灾，第五灾：黑暗灾，第六灾：长子灾。
现在的副本：第一灾：由血水所化的青蛙灾，第二灾：蝗虫灾，第三灾：瘟疫灾，第四灾：黑暗灾。
江时清打量着【天上人间】客栈的样子：一栋水上建筑，静立在湖水中央，岸边放着通行的游船。建筑园内栽有填土可供老板娘家栽种蔬菜，这样看来，这更像是在一座小岛上。小岛的位置很特殊处于水流汇聚的中心，中心点的井直通湖底。
形态正常的青蛙跳入井中变成了她们这个副本的【青蛙怪人】；
形态正常的蝗虫飞入井中变成了她们这个副本的【变异蝗虫】；
被冰雹砸死的牛羊感染了脓疮随着水流汇入井中变成了她们这个副本的【羊头怪】和【牛头怪】；
所有被用来做祭祀品的东西通过这口井都发生了变异。
这样看来，这口井似乎是一个转化通道？她盯着井壁，回想起刚入副本时司机破烂的充满腥臭味的车辆仿佛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淅淅沥沥的潮湿的环境，医院里随处可见的青苔、霉斑以及因为湿度过高而导致医疗器械经常发生故障停运。
比起转化通道，井更像一个发酵场。江时清默念副本的名字【天上人间】【天上人间】
天往上是一个空间，天往下是人间，井作为一个独特的通道将这天上和人间勾连起来。
轮回的轮盘还在足下旋转，时刻提醒她轮回这个概念。
天上、人间，缺的是什么？缺的是地狱！
而她们现在身在井中！
江时清跃上井口，一猛子跳了下去。
主任办公室：
标本墙面播放着被面具诱惑而互相残杀的人类玩家以及【夜修罗】们。
【森羊妮斯】慵懒地支着下巴看得乏味，吐槽道：“低级的文明忙着争夺资源，高级的文明忙着制定规则，你说我们忙着做什么呢？观看演出吗？”她抬手，画面转到门外的波颉蔼多身上，目光扫过对方结实的肌肉，刚毅得有些阴翳的眸子，舔了舔嘴唇。
“你怎么还不走？难道想观看一场活色生香吗？我倒是不介意。”【森羊妮斯】挑衅道，一边开了门。
波颉蔼多警惕地打量了四周，灰眸眯起，进了房间。
段韵禾放下酒杯，身形没入黑暗中。
【森羊妮斯】施施然站起身，看着【犹格索托斯】消失的方向，杏眸一挑，幻化成黑眸黑发的女孩模样，踮起脚尖，在漆黑之中揽上了波颉蔼多的脖子，亲昵地贴了上去。
段韵禾消失的地方伸出一只覆盖着白纱的手指来，尖锐的指甲如同艺术品般揪住了【森羊妮斯】，把【森羊妮斯】拖入了时空缝隙中。
低级文明争夺资源，高级文明制定规则，而古神们忙着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