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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离世情何妨悻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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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呵呵送走了杨暮客,虞庆山一转眼拉着一张长脸来到了阴司。

    国神听了城隍的呼唤,从国神观飞来。

    虞庆山状告京都土地神滋扰人道,妨碍秩序。

    一纸诉状上达岁神殿,岁神执岁将军持斩神剑入阴司,岁神执岁天庭星官显现,受理诉讼。

    天地文书检索当夜之事,证据确凿,京都多处土地庙收容邪鬼,放任伤人。

    皇城中议政殿里米太傅与裘太师在与皇上商量选妃一事。国中圣人壮年,却无子嗣。留嗣乃是当今要事。

    与以往不同,此回选妃并未公开。

    米太傅言道,“当下宣王造反同党并未清算完全,圣人不可与勋贵有往来。”

    赵蔽点了点头。他虽是圣人,也怕找了个仇家之女做媳妇。但赵蔽书读了许多,还是有些青春幻想,“那朕又何处去找?这深宫之中,朕也不得偶遇良人。”

    裘太师微微一笑,“京都有女塾,圣人开科在即,造访学塾乃是正事。若有相中的,臣子亲自前去说媒。”

    赵蔽终于安心了些,“有劳师傅。”他怕太师学祖父一般,随意找了个农妇拉进宫中。

    二位阁老送走了圣人,两人相视久久不言。

    米太傅开口,“少了那人,这内阁冷清了不少。 ”

    “他自是话少的,又有何处不同?老夫忙过了今科,便退了。太傅大人可以独掌大权了。”

    米太傅皱眉,看了看裘太师,“太师若退了……本官腰本就不好,也退了吧。”

    裘太师慢慢喝茶,脸上的褶子有些分不清是眼睛还是眼袋,远处看过去,雾气后面像是一个妖精一样。“可惜了汪臻啊。本来本官退了后,想推举他为内阁大学士。”

    米太傅听后愣住了,裘太师一向跟汪臻不对付。裘太师在朝中提出议案汪臻一向严格审核,不予通融。他怎会推举汪臻?不过汪臻当真可惜,竟一头撞死在了太守府衙。

    户部尚书汪臻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赵霖用他做户部尚书就是因为朝中的窟窿太多,若是太粗之人,怕是这筛子筛不出什么东西,但太细之人,缩手缩脚做不成事情。没人能想到汪臻还是这样一个致人。忠贞到为了名节可以以死明志。

    “高尚书怎么样?”米太傅盯着裘太师的一举一动。

    “先查案子,查清楚,能把他拎出来再说。”

    米太傅果然如此地点了点头,“太保离去,如今内阁兵部议事无人主事,是否推兵部尚书张恺为大学士?”

    “还是先查案子……”

    “这……”

    裘太师终于放下茶杯抬头看着米太傅,“新皇即位,总要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内阁。你我都太脏,越早退越好,不然我也学那汪臻,一头撞死在议政殿里。”

    李总管这时走了进来,“太师大人说得好。爷们儿来这儿与二位请辞了。二位,咱们相识三十多年了,也终于到了散场了时候。皇上刚回园子里说二位准备选妃一事,这事儿本来该由爷们儿掺和,但行李都收拾好了。今儿下午就出宫,去送圣人上山。这一去不回,忘二位莫要忘了爷们儿。”

    裘太师呵呵一笑,“老夫腿脚不好,就不出宫送李公公了。”

    “您就这个心就成。”

    米太傅无奈摇摇头,“多年来,辛苦李公公照顾。”

    “应该的。”

    李公公跪下棒棒棒三个响头,“爷们儿谢谢多年来二位照顾圣人。”

    米太傅腿脚灵便,赶忙上前将李公公拉起来。

    李公公眼中有泪,“少了一个该谢之人,爷们儿……奴婢心里憋屈……”

    裘太师听了这话也心口疼,本来身子骨最硬朗的,怎么就最早一个走了?还是喜庆日子走得……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李公公,老夫准备修本自传,当记下些事情,李公公原籍原名是甚?咱们都不晓得……”

    “记这个做啥……”李公公再次告辞,走了。

    裘太师与米太傅相视无言。

    太守府衙被围得水泄不通,京都里抓了不少人。已故圣人宗亲不多,与宣王有瓜葛的,都住进了大牢里。勋贵更是不少家眷在闹事。

    汪臻的尸首才从后门被接出去,天热,太守府里的仵作房有冷库,停尸不腐,不然早就臭了。

    汪凤瞎了眼,当天晚上他遇着了鬼怪,眼珠里的生气被吃了。他一身素衣由苏甜牵着手登上马车,马车后面就是汪臻的棺椁。宫中的诏书今天上午下达,汪凤因涉宣王之事过甚,罢免了官职,削去了生员身份。家里老母亲也病倒了。媳妇已经同意和离,文书签好了,儿子归媳妇抚养,等给父亲办完葬礼就去府衙认定。

    “我是个不祥之人,以后你也莫要跟着我了。你青春大好,这些年也攒下了许多钱财,待回了家,你出府吧。”

    “老爷不许说混账话。”

    黑暗的世界里汪凤细心地用耳朵去听,他想听出苏甜的语气是否应对了表情。他想象着苏甜该是一个为难的表情。但苏甜此时脸上却尽是解脱的颜色。

    马车走过一段小路,几个闲散的人围了上来。

    苏甜看见了一个熟人,抓紧了汪凤的衣袖。汪凤拍了拍她的手,“去车厢里躲着。”

    汪凤瞎了,但他耳朵依旧灵便。能听出来方位,他知晓明龙河运那边不会放过他。作为宣王和明龙河运之间联系的桥梁,汪凤知晓太多事情。背后的人不会让他活下去。

    但汪凤又岂是引颈受戮之徒?他学文学武,与宣王亲近,为得便是前程似锦。但宣王不堪大用,每一步都落在了别人的预料之中,事不可为。汪凤在父亲一头撞死之后,见到了邪鬼拉扯尚书亡魂气运,汪臻亡魂高呼着邪不胜正!

    汪凤有一瞬傻掉了,怎么有妖邪出现在太守府衙?当明白是宣王手下带进来的后,他亲手屠光了当夜在太守府里的宣王手下。

    迷茫中,他明白了不能一条道跟宣王走到黑,情之所至之时,他听见了城隍耳畔低语。就这一瞬失神,那邪鬼便俯身吃了他眼珠。汪凤调用气血,一身阳气将邪鬼逼退之后,躲在太守府衙内的獬豸雕像之下。想通了父亲的一片苦心。

    汪臻当真是忠贞不二么?宣王看似胜券在握,城中八成宗亲勋贵都在支持宣王。可均田法已经颁布多年,京都之外除了重商地区商地难以还田,尽数认了圣人赵霖的变法。外封的勋贵为何不抵挡?京都之内的勋贵更像是被圣人赵霖圈养起来待宰的羔羊。

    汪臻的死点醒了汪凤,有些时候,名节比命重要。汪凤跑进公堂,写了封信,放飞纸鸢飞向宫中寄给裘太师。

    黑暗中耳畔传来不远处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风声。汪凤抽出腰间匕首,搬运气血格挡。

    叮,当。接连挡住了两次攻击。忽然背后火辣疼痛。汪凤团身持匕首朝背后刺去,脸上一热,口中微咸。血腥气让汪凤血气上涌,就地一滚,听着脚步声匕首甩出。

    “啊。”地一声嚎叫。

    汪凤急速跑过去摸到那人身旁,人还没死,躲过刀风。那人用脚踢他的手。汪凤抓住脚腕一拉一扯一翻,咔嚓一声小腿和大股并在一起。汪凤往上摸,摸到了胸口胳膊,找到了刀柄。夺下刀刺进了那人身体,然后拧动刀柄再抽出。

    听见有人敲打车厢,汪凤矮身跑过去,听见前面有破风声,一个矮身,刀刃挥舞过脊背,团刀向前划过。劈砍到人的触感让汪凤瞬间撞向那人怀中,身形一转摸到了那人脖颈,一手持刀,一手捏着那人脖子,一转。咔嚓一声,掰断了颈骨。

    汪凤将此人尸体挡在身前向车厢冲过去。连杀两人后,听见有脚步声快速向远处跑去。

    “苏甜。你还好么?”

    “老爷,婢子无事。”

    “无事便好。”

    一鲸落而万物生。京都之外,不知多少勋贵与世家等着这些富足千年的大人物死绝。那时他们才有翻身的机会。

    京都的宗亲勋贵不但掌握了权力,还掌握了财富。聪明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赵霖颁布均田法之后便要将刀锋指向京都的勋贵。这事儿该是从三十年前就有迹可循了。

    所以京都之内八成勋贵与富商支持宣王真的便胜券在握么?不,所有人都贪婪地看着被困的肥羊,只是缺少登高一呼的人罢了。

    待李总管将米太傅秘密接进宫中走进议政殿的那一刻,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向赵蔽倾斜。

    虞太保也许会输,但皇城宫墙失手了还有内城,内城失手了还有禁宫。

    一层一层,这可是准备了三十年的防御工事。

    为何后宫园子倒了不修?因为被扒了加固工事啊。

    为何内库没钱打理园子?因为都准备打一场持久战的物料了啊。

    李总管训练了一批太监,近二十年来在荒废的园子里练习弩箭,每一个都是箭无虚发的高手。没了卵子,他们虽用不得气血之力,但八百弩手使用雷弩是杀人不眨眼的机械。

    赵霖,在逼着宗亲与勋贵造反!

    他杀光儿子的那一刻就在等了。但他活着的时候没等到。便是他死后,这些造反的人仍是三心二意。

    谁能成想宣王调遣的人如此不堪大用。汪凤这个传声筒竟然叛变了。汪凤联系上裘太师后,宣王的每一步棋都在内阁的视线之下。情报战输了,那正面战场上虞太保便有了十足的底气。

    李公公的手下到了太守府衙后,利用检查大阵将宣王兵阵的一切行动尽数掌握。这便是一夜连朱雀门都攻不下的原因。

    小股部队袭扰了机弩大阵的弹药补给。从皇城侧门派遣敢死队截杀勋贵派遣到朱雀大道的援军。

    汪凤回到尚书府,叩见了阿母,与阿母道别。领着苏甜去见了媳妇,跟媳妇说了自己将要远走,家中一切都要媳妇好好照料。

    待汪凤这个瞎子背剑离开后,汪氏撕了那纸和离契书。

    瞎子的求道与复仇,那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陶家将陶冬冬的尸体也接了出来。刘绍光在不远处看着,那人钱财替人消灾。京都里虽然出了这些大事儿,但刘绍光依旧活着。他在县衙做刑部司文书,位卑而不得见全貌。只知道那陶家竟然改口了,这让刘绍光咬牙切齿。

    伪造证物,这罪名他刘绍光可不想担。

    他领着几个捕快准备灭口陶家。

    好巧不巧,杨暮客大大咧咧地走出来。问那小妮,“准备给你阿爷办事儿?”

    陶樱子点了点头。

    “贫道身为道士,免费给你家做一场科仪,念一段往生经吧。”

    陶氏当下就要跪下磕头,杨暮客伸手抓着陶氏胳膊,“没那么大的恩情,收不下你这大礼。”

    陶氏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裹着席子的陶冬冬被拉进了家门,陶氏和一子一女披麻戴孝的嚎啕大哭。

    杨暮客站到香案前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香,点着了眯着眼唱着俺把你来蒙……他会往生经么?他会个屁!

    哪有什么往生经?既是往生,自奔前程。过往之事算得着什么?若有宿慧自当两说,但都有宿慧了,还要念什么往生经?

    陶冬冬在一旁哈哈大笑,由着阴差将其牵走奔向往生台。城隍大人听见杨暮客要其往生,上人既说出口,他们就要去办。

    杨暮客走的时候告诉陶家,“贾家商会不需赶尔等,家姐行商正缺人口,你们在这儿本就是天赐良缘。赶走了你们那才是昏了头。你们待贫道走了以后,也去告诉这街坊邻里,贾家商会这人民公园若办起来,尔等都的是活计能做。赚了钱,若这地价不涨,趁着便宜买下来也无不可。若地价涨了,那贾家商会会出资买一块地,租给你们。可听清楚了?”

    杨暮客出了棚户区,看到不远处贼眉鼠眼的刘绍光,怒意来袭。

    七成。

    对着阴间说了句,“贫道要那小子走霉运,你们看着天地文书的命部去批。”

    “得令。”

    下午的时候米太傅邀请朱哞引荐贾家商会掌柜贾小楼入宫。

    杨暮客撑着伞咬着牙签,跟在小楼身后。刚吃完一只在宣王叛乱之夜带进京都的一只老虎精。虎妖肉大补啊……

    补得季通鼻血直冒。季通鼻子眼里插着两个棉棍,都被血浸透了。

    御花园绿色清风,田间麦浪滚动。

    赵蔽坐在亭子里跟米太傅交谈。朱哞引着小楼上前。

    “参见冀朝圣人陛下。”

    小楼欠身作揖,“陛下安康。”

    赵蔽看到那遮面的女子眼睛直了,这还找什么妃子。这眼前的女子不就是绝世佳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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