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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荒草隐蔽,雨露冲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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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亭子里吃了会儿茶,小楼觉着有个老妪碍眼。打发杨暮客清理了桌面,她先独自回了厢房。

    晚一点儿的时候,鸿胪寺卿亲自送来了昭通王的请柬。

    凯石苑举办宴会,有周上国使节应邀,昭通王希望贵人一同赴宴。

    杨暮客琢磨了下,他自己不去。当然小楼亦是不去。玉香与季通同去。

    差两个下人赴宴,明面上是驳了昭通王的面子。但杨暮客又嘱咐玉香准备份礼物,是何礼物她这数千年大妖自然有数。花费多少报在账上。杨暮客自然不会占了便宜。

    第二日晚上杨暮客带着小楼去观灯,玉香和季通自然相随。

    城南之内河通运河,河道宽敞,造纸厂建于大昭榭旁。大昭榭乃是数百年前周王巡视所题。这造纸厂亦是官家商号,属王宫内务府下辖。

    夜晚造纸厂周围灯火通明,与杨暮客想象的重度污染不同。

    这造纸厂是纯天然纯手工制法,一切物料消耗皆是可回收利用之物。运河水清,绿植遍地,空气清新。

    此时杨暮客也明白这纸为何只存一年。这纸是特么卫生纸。弄这么大一个造纸厂,只为了擤鼻涕擦勾子?看着那灯笼,便知这纸薄如细绢,滑如丝绸。纸比布还贵。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

    一帮大姑娘小媳妇行走在河岸边,夜风徐徐,春暖之意送走了寒冬。

    小楼戴着斗笠面纱,人群中格外显眼。

    季通前面开路,杨暮客慢一步防止有人靠近。走到河岸尽头是个堤坝,堤坝下有广场,里面好多人准备着灯会。

    天灯也不是蜡烛塞进去飞起来,是用南海夜明珠磨制成粉,俗道贴巽篆使其飞翔。

    败家!

    灯笼众多,最大的一丈长宽,最小的也要五六尺。夜明珠粉涂抹在灯笼皮上。有发光的兔子,发光的鸟儿,发光的老虎,发光的海棠花。

    阴间的城隍也物尽其用,几个阴差准备着引魂的灯笼与这些灯笼混起来一同放飞。

    不多会,锣鼓声喧天,一帮老娘们大呼小叫。小楼也激动地抓紧了玉香的袖子。

    一排排灯笼起飞,带起卷轴在空中打开。卷轴上有夜明珠粉入墨写得大字。百味园鲜香无比,薛隆与乔乔百年好合,泰丰号,祝周大侠勇夺冠军……

    赚钱嘛,不寒碜。

    放飞了灯自然不算完,夜幕下还有舞龙表演。冰夷白色的龙身是涂满了夜光粉的灯笼,那些伙计将纸龙演得活灵活现。

    而后河岸上面的舞台被灯光照亮,还有戏班子架台唱戏。

    小贩的吆喝声,哗哗的水流声,水车咯吱咯吱的摇晃声。在天空中数十个巨大的灯笼下不绝于耳。

    杨暮客随小楼找了一处茶馆观赏河面夜景,季通倒是人不见了。杨暮客知晓他去看那不远处的擂台打擂,临走前还嘱咐了句今日吉位在西,若是定不下方向,便向左。

    夜里回到南苑厢房,杨暮客等了许久季通都未归。掐算了一下,季通运势正旺,也没有克其命者近其命宫。啧?不是夜宿花柳了吧。

    但没等多久季通回来了,一张脸拉得老长,拿抬头纹看人。

    杨暮客坐在蒲团上静修,说了句关门。

    季通不吭声把门掩好。

    “遇见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

    “没赢钱么?”

    “赢了。”

    “那是赢了钱没给?”

    “给了。”

    “黑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季通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少爷您继续打坐,我去休息了。”

    “等等。什么事儿敞开了说。憋在心里容易憋坏了。”

    季通站那呆愣很久,才又开口道:“您管不了,也帮不了。”

    “就算贫道管不到外人,但能管到你。说说吧……”

    季通沉默了很久,才又接着说道:“小的晚上赢了许多钱……听了您的,押在左边。左边是新拳手,打擂挑战周大侠。”

    “然后呢?”

    “新拳手是西岐国人。被卖到了昭通国。本来应该是假赛,但那周大侠言语不敬,西岐国的拳手就还手了。”

    “认识?”

    季通抬头睁着眼看着房梁,憋了许久,“不认识……”

    “贫道不管你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收钱办事,这是买卖。买卖就有买卖的规矩。你西岐国已经没了,现在是南罗国。不管你认不认,你已经是南罗国人。自己想想,能不能相帮。贫道允你去帮,但捅了娄子,贫道不管。”

    季通忍着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一行,“不用管了。”

    杨暮客叹了口气,“既是从他身上赢的钱,那便去管管。贫道不知你口中的不用管是死是活。你亦是不用怕他人将其与你联系起来,贫道帮你作证。”

    “小的明白。”

    季通闷声去隔间的屋里去睡觉。

    隔天一早杨暮客早课的时候季通已经出门。怀里揣着通关文牒,这是杨暮客默许的。

    中午的时候杨暮客在小楼的厢房看小楼练字。

    “姐姐如今写字越发工整,行云流水。”

    小楼低着头在注视着纸面,口中却道,“我写完了你来写。”

    “我?我就算了。”

    “你既是喜读书的,又怎能不练字?”

    “喜读书……与练字有何关联?”

    两人才聊了几句,玉香端着碗筷进了屋。

    “饭好了,两位主子别忙了。准备吃饭。”

    杨暮客哈哈一笑,“好嘞。”

    小楼慢慢直起身子,将笔洗涮干净挂在笔架上。“喊你练字,你不愿。待日后要提笔落笔的时候,莫要嫌弃自己字丑。那时再去练,荒废了时光。”

    “姐姐吃饭就莫要说这些了,吃饭,吃饭……”

    两人桌上吃饭,玉香在一旁吃些她自己的。还没吃饭,南苑里进了人。昭通国安排的门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园子里,喊了句。

    “几位贵人,有客人求见。”

    杨暮客放下筷子皱着眉,“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是饭点上来。”

    其实依着他的性子,不想去见。但这南苑是鸿胪寺招待外宾之地。前有护卫军,内有鸿胪寺官人,层层关系,这客人竟直接进了园子里。还是要见的。

    他出了屋,看到那门子后面站着两男子。一个着褐色蝠纹大褂,一个着素青道袍。

    杨暮客撩着衣摆下了台阶,将二位引到园子边上的亭子中。那门子躬身退出园子,不见了身影。杨暮客邀请二位落座,这园子里本就有给小楼赏景准备的茶炉,杨暮客吆喝一声,让玉香送来两个杯子。

    “我等打扰贵人了。”那素青道袍的男子说道。

    “小人是臻园商会的掌柜。”褐色大褂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观察小道士的脸色。

    那道袍男子也赶忙自我介绍道,“贫道于城南津口观修持。”

    “不知二位为何而来?”杨暮客瞧见玉香已经端着两个茶杯走出来。那厢房的窗子也打开。

    待玉香放下两个茶杯,杨暮客点上炉火,玉香提着竹筒往茶壶中续水。杨暮客瞧了瞧二者面相,非是奸猾狡诈之人。

    掌柜的张口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道士看了看掌柜,硬着头皮说。“昨儿夜里臻园商会办了场拳赛。出了命案。与贵人家的侍从有了言语冲撞。下面的人不懂事,胡言乱语。我等今日上门赔罪来的。”

    杨暮客点点头,“昨夜我家侍卫归来后与贫道讲了。是西岐国的人打了你们的周大侠,我家侍卫还因为那西岐国人赢了彩头。这不是好事儿么?”

    那掌柜一脸尴尬,“这……这……那个南罗国贩来的力士本就是军中将领,武艺超群。我等签了合同,那力士输了此场比赛,待周达取得冠军后再办一场复仇赛。那力士可为下届冠军。哪成想……昨晚上出了岔子,那力士不尊合约……”

    杨暮客笑了笑,将煮沸的水倒进茶杯,茶杯里本就有茶叶,绿叶旋转。他将两个茶杯分别推至二人面前。“可这与贫道家里有何关系?”

    道士接话,“昨夜贵人家中侍卫赢了彩头,取了钱财后回去后台。才发现那力士自戕。我等报官,捕快调了大阵监察之象,与贵家侍卫无关。便让贵家侍卫回来。那力士的魂魄因非我昭通国人,津口观招魂,但神魂归乡,来不及问及详情。贵家侍卫又从南罗国来,通晓些术数。给那尸体摆了不腐之阵,我等不敢妄动,今儿一早那侍卫去给南罗国力士举办葬礼,并且雇佣海客运送其归乡。”

    “我家侍卫本是西岐国人,与这力士同乡,帮忙处置后事。贫道觉着并无问题。尔等也不曾难为他,何故赔罪?”

    掌柜叹了口气,“这尸体不能运走。那力士卖身于我臻园。臻园与津口观有约,臻园的力士壮年死亡者,需送至津口观炼做铜尸。”

    “所以尔等与我家侍卫起了冲突?”杨暮客眼睛一眯。

    “不敢……不敢……”那掌柜连忙摆手。“我等扣押了尸首,贵家侍卫要求我等解释,欲告官。我等好言相劝,将那壮士留在了臻园等候消息。我等来请贵人指点。”

    杨暮客琢磨了下,笑笑,“二位喝茶。”

    “诶。”

    “好茶。”

    杨暮客掏出折扇敲了敲桌棱,“贫道像是贪财之人么?”

    道士呵呵一笑,“小道长钟灵毓秀,一身正气。”

    杨暮客继续说,“尔等旁敲侧击,无非就是想知晓,贫道是否派自家侍卫讹诈尔等。我家侍卫通晓术数,乃是贫道教授。”

    那掌柜赶忙说,“是我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杨暮客摇摇头,“我说,你们听。莫插话。懂否?”

    二人点了点头。

    “想必贫道在周上国闯出一番名声,想来尔等有所耳闻。贫道不知勋贵如何评价贫道,说贫道贪财,干预何家之事,还是什么讲学,还是科仪声势浩大。贫道都不在意。尔等不就是怕弄成了外交问题,给贫道生事的机会。”说罢杨暮客盯着那道士,笑了笑。

    “你这道士想必也曾于扶礼观修学。贫道从扶礼观离开不久,亦去尔等学府游览一番。如今扶礼观灵山梅花飘香。到了尔等昭通国,也一路行至国都,未曾招摇。贫道并无兴趣拆穿尔等商业内幕。你国王法既然都管不到尔等,贫道自然管不到。贫道家中侍卫帮衬乡亲,不知二位作何感想。但贫道是欣慰的。如今他之乡亲客死异乡,他欲送其落叶归根,也算人之常情。贫道不知尔等与那力士合同可有其死后尸身如何处置条约。若有,贫道替侍卫做主,我等认了。那尸身便归你津口观。若无,贫道也希望尔等莫要阻拦家中侍卫拳拳之心。贫道可说得清楚?”

    二人听完小道士的话对视一眼。

    那掌柜的再次开口,“回禀贵人,我等与那力士合同签订乃是卖身之契,包涵了生死之事。”

    杨暮客点点头,“既是包涵生死之事,那便包涵了死后亡魂亡尸。听你津口观有招魂之术,想来也有束魂之法。我家侍卫怕事不止起阵定那尸身不腐,还送其魂魄归乡。这力士卖价几何?这魂魄价值多少?我赔。”

    那道士赶忙道,“不敢不敢。”

    杨暮客冷笑一声,“有何不敢?既来我府中旁敲侧击,定然还带了兴师问罪的心思。都说那妖精吃人不吐骨头,尔等是一丝一毫的价值都不肯浪费。比那妖精亦要高明。”

    那道士面色一黑,终于露出一丝不悦之色。“道长高山仰止,不肯俯视凡尘。我等虽是收买人口,可亦有规章。非法劫掠而来不买,非自身意愿卖身者不买,家中唯一壮丁者不买。这南罗国力士乃是自己签的卖身契,签的是生死之契。他那一家老小在周上国安家,所置办资财皆是我津口观所出。我观中制游神小鬼亦有选拔,选拔之前亦有供奉。这壮士魂魄若不合格还要送往城隍庙往生,他那尸身炼成铜尸入矿劳作也不过数年时间。亦有土地安葬,若其意愿归家中之坟。观里还安排游神带其尸身帮其归家入土。敢问道长?哪个妖精如我津口观一般?”

    “贫道问的是那魂魄价值几何?”

    一旁的掌柜讪讪说道,“大可道长莫要生气,是我等误会道长。至于自戕之魂,津口观本就不予香火,所以并无价值。是我等打扰贵人,我等这就告辞。”

    津口观的道长黑着脸不说话。

    杨暮客撇撇嘴,“尔等归去将贫道家中侍卫送回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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