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别人的舞台
好不容易把公粮交了，又去肥料仓买了化肥挑回家，接下来有十来天稍微轻松一点的日子，可以安心看看电视剧，听听录音带。
珠江台热播的电视剧基本都是港剧，一天播两集，中间插一大堆广告，这样的节奏，看个十几天，不仅把电视剧插曲都学会了，连广告词都能背下来。就连村里的学前儿童，都能张嘴就来一段“海飞丝洗发水加护发素，洗发去头皮，两全其美。”香港这个弹丸之地，常常被内地人讥笑为文化沙漠，可是就是这片文化沙漠，却给大陆青年以深远的人文影响，其影视剧流行音乐风靡全国，就连大西北的青年去ktv，粤语歌曲都是必点曲目。一个小地方，成为文艺圈和时尚界人人向往的舞台中心。
但是对于正在村里撅着屁股干农活的阿朱来说，这舞台是别人的。“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阿朱坐在门楼石凳上，看着西边高耸入云的龙鼻峰发呆。突然心里一动，闲来无事，何不爬上去看看？
龙鼻峰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山峰。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即便是村里上了年纪的人，爬上山顶的人也寥寥无几。解放前，山里曾经是个土匪窝，在山顶修有山寨，据老人说，当年土匪装备颇为精良，对前来剿匪的解放军负隅顽抗。土匪拥有山炮一座，从山寨高居临下向村口开炮，没打着解放军，倒是把村口代销点前的老龙眼树树干打出一个大洞。土匪被剿灭之后，山寨也会被毁掉了。
建国初期，山里有只大虫祸害村里，村民经过一个月的围堵，终于把这只老虎捉住。从此为患地方数千年的华南虎终于绝迹，彻底退出了在龙鼻峰周围耀武扬威的历史舞台。
这些陈年往事对于阿朱来说，都只是传说，只有龙鼻峰本身是眼前真真实实的存在。每当阿朱听歌曲中唱道“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总是龙鼻峰的影子。对于阿朱来说，太阳下的山就是这座龙鼻峰。俗话说得好，山雨欲来风满楼，只要乌云密布，看见龙鼻峰山头一片白，不一会瓢泼大雨就会随之而至。龙鼻峰，成了村里日常气候的风向标，也是让阿朱好奇有没有住着神仙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有心想去一探究竟，可是都未能成行，今日的宽裕
二叔婆听说阿朱要去爬龙鼻峰，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诧异，“看来你做工还是不出力。吃饱了撑的。”
阿二听说要去爬山，连忙说自己被马蜂叮到现在还没力气，小弟倒是兴高采烈的。担起钩刀背起个布袋就走。阿朱问他：“你背个袋子做什么？”小弟扬起脸说：“装山果呀。”
望山跑死马。虽然龙鼻峰看起来近在咫尺，可是从家里走到山脚，还是费老劲。迂回曲折的盘山路沿着河谷向里延伸，阿朱心想，要是能把山挖了，拉直修一条路就好了。可是那样一来，就没有了“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了，有得必有失，看来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越向里走，树林越茂密，河水越清凉。把脚伸到水里，说不出来的清爽。河边的无花果树干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实，有些已经成熟了，宛如馒头一样大小，当地人称之为馒头果，真是无比的香甜。小弟看见这么多果，兴奋得大喊“哇塞！”，迫不及待跳过去摘一个剥开皮大快朵颐起来。
在河谷吃饱喝足，开始向山上攀登。这里山高路远，即便是在大炼钢铁，开山垦地时期，也没有受到多少破坏，如今更是原始森林一般，林木参天，灌木丛生。拨开一人多高茂密的芒蕨捻子树麻芒草，依稀能辨认出一点以前上山路径的模样。但是每走一步，都需要挥起勾刀左砍右劈的，一点点才能把路蹚出来。真是应了鲁迅那句话：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成路了。阿朱在前面披荆斩棘，不一会就累得满头大汗的。小弟所到之处，看到什么都要赞叹一声：“哇！这些捻子树好高啊，捻子又大又黑，特别甜！”摘一把送给阿朱，“大哥，吃点捻子再走。”
阿朱挑几个放嘴里，真是甜美多汁。“捻子好吃可不能多吃，吃多小心拉不出屎。你没看前几天隔壁那个鼻涕虫，就是吃多了捻子，晚上拉不出屎，哎呦哎呦的喊，都要哭出来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到达峰顶了。两人筋疲力尽的，顾不上看风景，先找了个树阴瘫坐下来喘大气。
两人吃了些山果，缓过劲来了，起身周围看看，果然有残垣断壁的石头墙，这就是土匪修的山寨遗迹了吧。
转到另一面，惊奇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大大的坟山，心想当年要把棺材抬上来可真够费劲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家的，这么些年有没有冒青烟保佑后人当大官发大财呢？
站在山顶四处眺望，山下的村庄，远处的河流清晰可见。阿朱拍着对小弟的肩膀说：“怎么样，好看吧？”小弟开心说道：“好看！能看到镇上呢！”又指着一个方向说：“看！还能看到我们家的房子！”
阿朱说：“嗯，所谓站得高看得远，你想想可不可以用首诗来表达？”
小弟脱口而出：“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阿朱赞许说道：“不错。还有杜甫的这两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们在山脚的时候，觉得村子好大啊！上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整条村就那么一点地方，镇里更是小的可怜。”
阿朱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那些残垣断壁说：“不走出去，光守着一个小地方是没有出路的。你看这个地方，曾经是土匪的地盘，是华南虎的地盘，坟墓里死鬼的地盘。可是他们至死也只是在这个小舞台里转悠，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
“世界比你想象的大很多很多，你得要努力走出去看看，但是你得首先拿到一张出去的车票，一块通向未来的敲门砖。这张车票不是去打工，而是读书，考个好学校。”
小弟点点头说道：“嗯，我会努力的！”
轻松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转眼又开始浸种下秧犁地耙田插秧忙得不亦乐乎。忙完这些，秋季学期也开学了。
校园里多了许多稚气未脱的新面孔。阿朱想想自己去年也是这样一个新兵蛋子的模样，转眼已是校园里的老油条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如电飞逝啊。
今天的校园焕然一新。教室楼前的宣传栏上贴满了大红喜报。今年高考，林高喜获丰收。七名学霸考上清华，两个学霸考上北大，考上中科大、人大、复旦、上交大、哈工大、南开这些名校也有不少同学。总之重点率超过60，本科率95，在全省名列前茅。后面是一长串金光闪闪的名字。阿朱听边上一个同学指着考上清华几个名字对身边的同学说：“这个宁向东不向西，是我们班宁卫东的哥哥。宁卫东期末成绩年级排名也是前十，看看人家这哥俩，真是厉害啊！”
身边的同学赞叹：“不知道他们父母是干啥的，生出这么厉害的儿子。”
“听说是父母都是县里高中老师。那就不难理解了，人家有家学啊，而且老师懂得怎么样教孩子，不像我们小时候就是只散养走地鸡，没人管，自生自灭，一切都靠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怎么跟别人比嘛！”
“你这明明是自己笨，屙屎不出赖地硬。自己学不好就怪父母！”
又有一个光荣榜，是上学期期末考试年级排名前一百的名单。阿朱这次终于榜上有名了，虽然还是很靠后，但是与第一学期相比，已经进步神速了。想想上学期开学和赵娜一起看榜，当时榜上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呢！
在大礼堂召开的新学期开学大会上，重点内容自然是吹嘘今年的高考成绩，那些考上名校的名字再次在大喇叭里响起，校长富有鼓动力的演讲让每一名同学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也能像他们一样站上金闪闪的舞台中央。
还有一项内容是给上学年年级排名前三的同学颁发奖学金。本年级三甲陈黎阿秋李梅三个全是女生，让大家感叹阴盛阳衰，就连颁奖老师都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男同学要加油哦！”
阿狗长叹一口气，“什么时候站在台上的人是我就好了。”
阿朱说：“不要灰心嘛小狗狗。只要你有‘彼可取而代也’的决心，总有一天舞台是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