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永别
“为什么！为什么！”黑暗的寝宫内，少年紧闭着眼睛。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母妃去死的样子。
带着绝望和痛苦，甚至还有愧疚。
母妃怎么就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了。
少年小小一只，缩在角落里。
周围回荡的只有抽泣声。
再也没有人那么温柔的叫他十一了。
再也没有人，会在院子里等他放学回家了。
祁烨以为自己多吃点苦，母妃就会走的慢一点。
他错了。
所有人都在逼着他。
要怎么样，他要怎么样，他们才能满意……
……
“那个小殿下这几日怎么没动静？”几日过去了，除了宫女想起来给祁烨送饭以外，很少人会往这里走。
今日，如同往常一般。
只是这里太静，隐隐给人一种阴森感，拿着提盒的小宫女觉得背后有点冷，不免多说了一句。
“你快把东西放过去吧，送完赶紧走。”另一个小宫女催促着。
拿着提盒的小宫女，动作也迅速起来。
只是她刚走到寝宫门口放下提盒时，目光略过门缝。
“啊——”
小宫女尖叫起来，整个人跌倒在地上，随后害怕的往旁边爬起来。
另一个小宫女被同伴吓到，立刻扶起同伴，提着裙摆离开。
她们没有看到，寝宫的门被打开，一只缺失小拇指的手，微微颤颤地将提盒拿了进去……
＊＊
处理好父亲的丧事，楚姜临才来看望楚夫人。
女人躺在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圈。
楚姜临看到楚夫人的父母，他的祖父祖母。
两个老人已经上了年纪，看到自己的女儿这般，也只能红着眼睛劝慰着。
女人呆呆地盯着顶上的床幔，什么话都没说。
姜老爷子是文官，只不过早已辞官告老还乡，在乡下当教书先生，同自己的夫人生活在一起。
听到楚将军战死一事，两个老人不远万里来了楚府。
“阿临都长这般大了。”姜老夫人看到眼前的少年，抬手摸了两下少年的胳膊。
“祖父，祖母。”楚姜临喊了人。
姜老爷子深深看了一眼楚姜临，目光又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在场的人都束手无策，旁边的阿喜，走到楚姜临身边：“少爷，夫人不吃不喝已经快两天了，阿喜没有任何办法了。”
“怎么才说？”这两天楚姜临特别忙，根本顾及不了楚夫人。
阿喜欲言又止。
当时她看少爷一脸疲倦的样子，又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去。
这才拖到今日。
少年安抚住眼前的姜老夫人，立刻跪到了楚夫人的床前。
“母亲，阿临回来了。”
这句话，好似让女人有了反应。
她有点僵硬地动了头，视线落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楚姜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本来就高挑显瘦的身材，如今脸上的轮廓线更加明显了。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抓住楚姜临的手：“阿临吃饭了没？母亲给你煲了鸡汤……”
楚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好似明白自己说错了。
明明自己一直躺在这里，也没和谁说话，又怎么给自己的儿子煲了鸡汤呢。
女人脸上带了歉意：“对不起阿临，母亲忘了……”
“阿临还没吃，听说母亲也还没有吃，母亲陪阿临一起吃饭可好？”少年的声线有点沙哑，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你父亲还没有回来呢，我们等等他，不然他等下又要打你了。”女人眉头一皱，好似很担忧嘴中的事会发生。
站在旁边的阿喜和春桃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楚将军战死这件事，楚夫人一直难以接受。
于是楚夫人就在现实和幻想中，来回切换着。
等她脑子清醒一点，她才会想起来，自己丈夫已经牺牲了。
只是她再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又好似觉得一家人都在。
楚姜临没有任何办法，宫里的卓太医也来看过了，最后只能遗憾离开。
姜老爷子和姜老夫人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办法。
看着两位老人年事已高，又经不起刺激，楚姜临只好把两个老人安置好。
……
女人坚持的态度，让楚姜临不好拒绝，他只能放缓语气，轻声道：“母亲，父亲早就在等我们了，是你该起床了。”
“真的吗？”
“真的，阿临怎敢欺瞒母亲呢？”楚姜临不敢，可他现在没办法。
女人听到少年的话，这才爬起来。
楚姜临见状，将女人扶了起来。
看着女人急切的动作，楚姜临的心情也沉重了几分。
他能欺瞒这一次，那下次呢？他该怎么说？
“阿临怎么不走了？你父亲还在等我们吃饭啊。”女人苍白憔悴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
回神的楚姜临，扶着楚夫人，“嗯，走吧。”
看到楚夫人这般，站在屋里的姜老爷子和姜老夫人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会给楚姜临添麻烦，所以在楚夫人清醒的时候，他们和楚夫人聊了很久。
那天姜老爷子和姜老夫人离开的时候，楚夫人好似已经振作了起来。
她不再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她会每天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还会和阿喜春桃说着笑话，甚至在无聊时，逗着已经长大的云朵。
闲暇的日子，楚夫人还会带着丫鬟们去外面施粥。
楚姜临从军营里回来时，在路上碰到了楚夫人。
楚夫人刚收摊便瞧见了楚姜临，她笑着迎上去，挽着少年的手臂，遇到熟悉的人，还会给别人介绍这是她的儿子。
看着女人骄傲的样子，少年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回去的路上，云朵出来迎接，女人挽着少年的手，在经过楚府里面的一个池塘前停了下来。
“还记得这里吗？”
女人看着眼前开满荷花的池塘，询问。
楚姜临没有说话。
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无奈道：“我们的阿临，小时候为了救母亲，不小心掉进了这个池子里，当时你生了很重很重的病，母亲很自责，母亲以为阿临不会好了，可是今年春天，阿临又不小心掉下去了呢。”
她踮脚，抬手拍了拍少年肩膀，轻声低喃：“母亲的阿临回来了，母亲又怎会不认识呢。”
楚姜临一愣，似乎有点不明白眼前女人说的话。
他本想追问，哪知女人已经转移了话题。
“阿临，你父亲乃是祁国城的大将军，他此生太过璀璨，可这般璀璨的人，独属于了母亲。
这是母亲的荣幸。
母亲知道，不久后，我的小将军也要同我的大将军一样，去追逐属于自己的人生璀璨。
母亲不拦着你，因为母亲明白，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定当有所作为。
阿临且放心大胆的走，无须担心母亲。”
“母亲……”楚姜临听到这话，跪在了女人面前。
出征之事快要提上日程，楚姜临不知该怎么说，今日却被楚夫人提了出来。
女人将他扶了起来，又将他往外推，“快去忙吧。”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又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站在原地朝着他挥手。
只是他不知，他这一转身离去，竟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