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素娘之死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路小满的时候，她甚至还是个孩童。
雪天路滑，小小的林素娘跟阿爹一起上镇子里卖木柴，越是冷的天，干木柴越好卖，卖的价钱越高。
可是那天不赶巧，积雪太大，父女二人被堵在山坡后，过不去，只能返程。
哪怕过了这个坡就是镇子，也只能无功而返。
路小满这个时候刚刚出谷没多久，谁曾想谷外的积雪这么厚，好在自己不需要下地行走，飞行的时候看到镇外的父女俩。
就那么孤零零的，像是被抛弃了一样，随手发了善心，收了二人的柴火。
阿爹甚至激动的当场给仙人跪下，感谢仙人的恩德。
林素娘那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路小满的相貌，她心想，所有的仙人都如此好看吗……
后来她知道不是的，有的仙人修为高深，却丑陋无比。
……
仙人在隔壁另起了一间屋子暂且住下了。
时常能看到有修士前往拜访。
据小丫说，他是自家相公的师父，虽然早就知道路小满绝不是普通人。私心讲，素娘也怕路小满恢复记忆以后，就不要自己娘俩了。
仙人命长，不是自己这般凡人能比的，况且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自己还好，终归没多久可活了，可是小丫可怎么办。
看路小满的态度，也不是不管自己跟孩子的样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难得吃了仙人给的丹药，竟然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还能下床出去走走。
还能多抱抱自家小丫头。
最开心的不过路小丫了。自从仙人来了，她每天都能跟小哥哥一块出去远处的集镇上玩，偶尔小哥哥还愿意带自己一块去妖兽森林。
小哥哥的速度超级快，带着自己，嗖的一下，不到一刻钟就能到集镇上。
小哥哥打架也超级厉害，妖兽森林那些看着都吓人的妖兽，都打不过小哥哥。
还有娘亲也能下床了，仙人真的好厉害，坏人也打跑了，也没人再来威胁爹爹。
路小丫希望，一辈子都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这日，亚星河正常带着小丫头去妖兽森林修炼。
路小满陪着素娘，直到素娘的生命尽头还是哭着说了来龙去脉。
他私心是希望素娘能一直陪着他，可是万一素娘不愿意呢……
一旦化作器灵，可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永生永世就只能被封印在那柄灵器里，不能远离。
素娘迟迟不问，等的就是路小满开口的时候。
轻呸了一声，虚弱道。
“前两日，我拜访过仙师，仙师并没有隐瞒我。”该跟我的都说了。
她自然也知道自家夫君这样做的后果。
但是她又何尝想分开呢。
既然夫君愿意承担后果，她自然也不畏惧。
“你看你这点出息……你这模样……可万万……别被……小丫看到了。”
想当年也是个俊俏君子，如今黑成这样还哭成这样，素娘也是稍稍嫌弃。
若是年轻时候的素娘说不得还能给路小满来上两耳刮子。
呸，没出息。
大男人哭什么哭。
她这要死的还没哭呢。
随着素娘气息越来越弱，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累的都出现了幻觉……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路小满。
那时候路小满还没有这么黑。
第二次见路小满的时候。
阿爹刚刚去世，就留下自己一个人，村头的婶婶担心自己想不开，时常来安慰我。
素娘心想，要是不那么热衷于为自己介绍婚事，就更好了，她还不想嫁人。
素娘去镇子上卖了家养的鸡蛋和手作的帕子，回去路上看到了有些神志不清的仙人，靠着树，胸口流着黑血，一身灰色衣袍，快被血浸透了。
就一眼，她就认出了他，仙人的模样跟十年前比，一点都没变。
她大着胆子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仙人很快就清醒过来，但没认出来她，却也没想着走，还一本正经的跟她保证，借住一段时间就离开。
他真有钱啊，衣食住，他每日都会放桌子上一块低级灵石，素娘都收起来了。
白天家里有人的时候，看不到他，夜晚则正厅席地而坐，据说是在修炼。
素娘觉得很神奇，修仙不用睡觉吗？
在这段时日里，他知道她叫林素娘，她也知道了仙人叫路小满。
路小满很快又离开了。
……
路小满唤出了双刃刀，亲手将它送入了自家娘子胸口。
眼睁睁看着素娘彻底断气，这才小心翼翼的想将素娘的魂魄收集起来。
奈何太久没有修炼，眼看着素娘就要消散。
急忙之下呼唤道“师父！”
楼清风从隔壁瞬间来到路小满身边，甩袖一挥，原本几近消散的魂魄重新凝聚起来。
一滴金色的血液从楼清风指尖飞进素娘魂魄里，这才慢慢将素娘的魂魄引进双刃刀里。
路小满惊喜道“多谢师父。”
以师父的修为，一滴精血可以大大稳固素娘的魂魄，最起码不会再轻易消散。
之前虽然有想过，但是实在没法开口，本来就是自己的选择，何必将师父牵扯在内。
楼清风淡淡道“无碍，素娘毕竟是凡人的魂魄，要彻底消化这一滴精血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醒来。在此之前，你先回谷恢复修为吧。”
好歹是徒媳，就当做见面礼吧……
况且她这一身短命，也少不得是因为老三身上的毒。
徒弟都是债……
此时，跟亚星河在外玩的路小丫不知道为何，心下异常难过。
突然就大哭了起来，亚星河一阵手忙脚乱，连刚狩猎到的妖兽都来不及收起来，只得带着人先行回村。
到家得时候，小丫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到处找娘亲，短短几步的路程竟然是连续摔了好一下，终于磕磕绊绊来到屋子里，只看到床上紧闭双眸的娘亲。
路小满没让闺女看到素娘心口的伤口，趁着人没回来的功夫，给媳妇换了一套衣服。
“娘亲……呜呜呜呜呜……娘亲你醒醒啊……爹爹……呜呜呜呜……娘亲不起来怎么办……”
“仙人……仙人……娘亲为什么丢下小丫了呀……”
路小满抱起闺女轻轻拍着，他也不知道如何跟女儿说，只道“小丫不要担心，娘亲没有离开，娘亲会回来找小丫的。”
路小丫只有迷茫，前几日娘亲不还能下床走路吗？
她以为，她以为娘亲就跟爹爹和自己一样，已经被仙人给治好了。
可是为什么娘亲又突然离开了呢。
又突然想起这几日娘亲的叮嘱，因为贪玩也未曾在意过，趴在父亲肩膀上嚎啕大哭。
“小丫，衣服记得要好好穿，马上天凉了，不可因为贪玩少穿衣服。”
“哎呀，有娘亲在，小丫不会生病的。”
“你这丫头……”
“若是能跟着仙人一块修仙，小丫要好好学，娘亲希望你能一生一世平平安安的。”
“娘亲要一起呀……”
“会的，不管多久，娘亲一定会找到小丫的……”
……
第三次见路小满的时候，林素娘都快成了附近村镇有名的老姑娘了。
谁来说媒都不愿意嫁，除了那家的婶婶，其他人一律都会被打出去，婶婶急得见着她就想骂两句。
林素娘就她骂任她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据说婶婶儿子被大宗门收为记名弟子了，要来接婶婶去享清福，儿子来请了很多次，婶婶不愿意。
素娘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
路小满回来了，带着一身伤。头一日清醒还能记得自己是谁，越往后，记忆越模糊，到最后，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还问自己谁。
屋子就这么大，失忆的路小满自然藏不起来，婶婶问自己是不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不愿意嫁人，素娘承认了。
林素娘告诉路小满，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们已经订亲了，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
可是你外出打猎的时候伤了脑子，谁曾想一觉醒来谁都不记得了。
婶婶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她从婶婶家出嫁，嫁进自己家。
这次，婶婶真的走了，临走的时候悄悄留下一个地址，说要是日子过得不好，就去找她，婶婶养她。
这一过，就是十几年。
路小满真信了她的话，待她好极了，婶婶回来好几次，听到的都是好话看到的都是好事，这才彻底放心。
就是怀小丫的时候太过艰难，镇上的大夫总是说，保不住保不住，不过老天保佑，最后小丫还是出生了。
就是她有些艰难，不知道是不是欺骗仙人的报应，不仅小丫的身体不好，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严重很了，甚至连床都下不来。
仙人师父来了，仙人恢复记忆了。
她如晴天霹雳，最后的日子里，她最担心的就是小丫了。
她怕她走了，一切烟消云散，小丫可怎么办，他们会带她走吗？
好在，老天没有过度折磨她。
路小满没有抛弃她，也没有抛弃小丫。
果然当初起这个名字就是好的，贱名运好……
……
简单为素娘收拾了一下，收起了火化后的骨灰。
屋子虽然简陋，毕竟也生活了十几年，杂物倒是不少，问了邻居有需要的自行搬了去就是了。
路小丫现在太小，还不懂得什么修仙，不懂得什么是器灵，只知道娘亲离开自己就是死，只知道自己日后再也不能在娘亲怀里撒娇，便日日缠着父亲，离远一点就要嚎啕大哭。
路小满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娘亲现在在他的灵器里沉睡。
想想还是算了，等她再大点，再一一跟她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