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河湖连天，又见丰隆
鬼方氏献上还魂草，加以其他灵药，煎熬后化成一碗汤药，璟捧着药碗一口一口慢慢喂给小夭。
小夭服下药，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璟的眼神落在鬼方虬等人身上，众人都很不自在。
欸！这还魂草对濒死之人有奇效，可以将其在外漂泊的灵魂唤回原身，延年益寿。可西陵小姐并非濒死之人，神魂俱在，只是困于梦境中，用上还魂草也无济于事。鬼方氏只是为表诚心，尽力一试，确实不能保证西陵小姐会醒来，鬼方虬暗自腹诽。
正当此时，鬼方螭在昏迷两日后，终于醒来。鬼方虬心下一喜，急忙跑去看妹妹。璟与涂山府众人却愁肠百结，不知小夭何时醒来。
清醒后的鬼方螭自知犯了大错，后悔不已，泪如雨下。在知晓西陵小姐长睡不醒后，更是惊觉自己犯下牵连全族的罪过，一时之间只想以死谢罪。
鬼方虬又恼怒又心疼，抓着妹妹的胳膊痛心道：“死何其简单！这不过是懦夫的行为！眼下全族都在想方法解决此事，你却一心求死，这不是逃避责任吗？你是鬼方家的小姐，应该扛起你的责任来，不管处境再怎么糟糕都要面对！更何况妹妹，哥哥不是在你身边吗？族人也在你身边！等解决了此事，你的命要留着报答鬼方氏全族。”
鬼方螭泪流满面，呜呜啜泣道：“哥哥，我错了！我自视甚高，太过骄傲，却被人利用！我不但没有给沐笙报仇，还连累了全族！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
鬼方虬等妹妹哭够了，打了盆热水给她理了理仪容，然后领着人向璟谢罪。
鬼方螭换上一袭素衣，眉眼间再不见昔日的高傲，她冲着璟诚惶诚恐地跪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应后果，我都愿意承担。是我的错，连累了夫人，对不起！”
璟坐于榻上，像一尊无悲无喜的塑像。他将小夭搂在怀中，不冷不热道：“这些话，你应当对我夫人说。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只需将完好的小夭还给我，我定念你恩德。”
鬼方螭惭愧不已，无尽的恼恨与自责涌上心头，她咬咬牙，坚决道：“我愿用我所有弥补今日犯下的过错，无论是取我性命还是将我困入镜中都可以！”
“阿螭！”鬼方虬赶忙打断道：“你的命有什么价值？眼下当务之急是想着如何救夫人！不要在此扰了夫人清静，快随我回房思过改正！”
说完鬼方虬朝璟施了一礼，赶忙将妹妹拉走了。璟眉头紧锁，对暗卫吩咐道：“看好她，不容失事。”
暗卫领命而去。
雾气散去后，小夭一路前行，想寻到出去的方法。
四周的景色都在慢慢变化。小夭行到一处，只见此地河湖交错，河面宽阔，湖水清澈见底。
河岸边，绿草如茵，野花点缀其间，偶尔有几只苍鹭低飞掠过水面，宁静而美丽。
湖面则静谧深邃，风荷摇曳。水珠滚动，映照荷花绰约风姿。绿叶如屏，红花如火，翠盖如云，美不胜收。鱼戏莲叶，莲蓬散发清香阵阵。
正是：荷香随坐卧，湖色映晨昏！
“这是？”不知为何，小夭觉得此地有种熟悉感。
“小夭！”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小夭的凝思，小夭循声望去，是丰隆！丰隆正站在河岸向她招手！
小夭不敢置信，她快步上前道：“丰隆？丰隆真的是你吗？你不是……”
“不是死了，对不对？”丰隆抢先道，他冲小夭笑了笑，笑容正如当年阳光开朗的少年，只是多了几分成熟。
“我确实死了，可你入了还魂镜中。还魂镜通九泉魂脉，可与死人对话，所以你才见到了我。”
“那你…你…”小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人到底是真是假，还是自己的幻想。
“我就是丰隆，丰隆就是我，不分虚实，小夭你不用怀疑。”丰隆出声打破了小夭的疑虑。
两人都慢慢平复了心情，坐在岸旁看碧波荡漾，荷花生香，清风拂面。
“这里是赤水吗？”小夭率先问道。
“是，小夭这里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我自幼就是在赤水的河湖中长大的。”
“真美！”小夭赞叹道。
丰隆笑了笑，跃入水中，摘下一个莲蓬，剥好递给小夭，道：“尝尝。”
小夭拿起一颗莲子尝了尝。
“怎么样？”
“很清甜！”
“小夭，上次你和璟带给我的酒，我很喜欢。是猴妖王酿的千年猴儿酒，非常不错！你和璟记得我爱喝这个！”
“你都知道！”小夭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丰隆。
“是，我都知道！你和璟来看我，赤水子民对我的祭奠，我都知道。”
丰隆也看着小夭，他的语调像一滩小湖一样平静。
小夭心中轻颤，那就意味着馨悦做了什么，丰隆也知道。
“小夭，璟现在估计很不好！你们跨越了这么多生死波折才走到一起。对不起！因为我的请求，因为玱玹对我的愧疚，馨悦才有机会再一次对你动手！对不起，小夭。”
丰隆愧疚无比，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小夭心中很酸涩。她摇了摇头，拍了拍丰隆的肩膀道：“与你无关，丰隆你不要总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而且我也对不起你，相柳的毒我解不了。”
丰隆收下了失落的情绪，展牙一笑道：“一切都是命中定数，我虽有遗憾但不后悔。年少时，我满怀抱负，想成为千古一将。离戎昶他们总是不解我的想法，还在私下里说我痴人妄想，我不是不知道。只有璟一次又一次地肯定我。”
“我以为我的抱负将石沉大海，就遇到了玱玹。玱玹心怀天下，志向高远，知人善任。他欣赏我的才华，我佩服他的伟略。战场上金戈铁马，烽火连天。我领着赤水精兵和西炎士兵冲锋陷阵，亲眼见证着大荒由分散走向统一，再无争端。这等千古伟业竟也有自己的功劳，我此生足矣。”
“小夭，我从不后悔！我和玱玹互相选择，我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选择了他。他是天下的明君！”
小夭听着丰隆地话，泪水簌簌直落。丰隆的一生何其短暂，又何其壮阔。
“不需要为我难过。”丰隆平静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和璟要好好的，带着我的祝福携手一生，天长地久。璟在我的心中亲如兄长，我希望璟幸福，也希望你幸福。”
小夭闻言，泪雨纷飞，她泣声道：“丰隆，谢谢你！”
“小夭，不用谢我。”丰隆垂下眼眸，面有愧色道：“若玱玹把馨悦交由你处理，可以…可以让她走得痛快些吗？”
“丰隆，如果你想——”
“不，不用。”丰隆打断了小夭的话：“陛下对我，对赤水氏都恩遇有加。没有什么功劳能抵过馨悦几次三番的行刺。小夭，你不欠我们什么。馨悦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让她安好的走吧。不要带着恨意过一生。如果有机缘，我会见到她的。”
小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年，馨悦对自己的好，虽然也有碍于自己是王姬的考量，可是在轵邑府的半年，一同说说笑笑，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假的。如今竟走到这一步。
“小夭~”
“嗯。”
“你同璟一定要幸福。你不属于这里，想想璟，想想你在意的人，你一定可以离开的！我的话说完了，我要离开了。”丰隆嘱咐道。
碧波万顷的河湖开始渐渐消散，由远及近。丰隆的身影也慢慢虚化，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会的！丰隆，我会的！”
小夭冲着眼前模糊的身影高喊，漫天的荷花消失了，丰隆的模样也渐渐消逝。
小夭的房内，透过窗外，可以看到池塘的荷花翩翩绽放。苗圃采下几朵初开的荷花，放入案几的净瓶上。
“小夭，你看，那案几上的荷花好看吗？那是我让苗圃给你摘的，你醒来看一看？”
“等你醒来，我给你做荷叶莲蓬汤好不好？你说过这个季节的莲蓬最清香了。”
“小夭，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的。”璟一直抱着小夭不肯松手，还不停喃喃自语。不管大家怎么劝，璟都不为所动。
“小夭，我不该离开你的！我担忧天下，天下安稳你才安稳。可如今，你不安稳，我亦无心天下之事。小夭，你都睡了三天了。你起来，你起来骂我，打我好不好？”
“小夭，我错了！你起来，起来和我说‘璟，这药太苦了，三颗糖不够！’你起来，我们换成五颗糖，一点也不苦好不好？”
璟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两行清泪。他害怕，害怕小夭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没有小夭就没有叶十七，没有小夭的涂山璟什么也不是。
曾经的青丘公子，一幅书画万千求，一曲琴音惊世人。中原子弟对其言听计从，名门闺秀对其心动神驰。
祖母揭破真相，兄长怀恨在心，一朝明月坠凡尘。脱下华贵的衣裳，舍去满身的绮罗，无人识得涂山璟！
为中原四大家族谋利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多年来运筹帷幄，尽心尽力。中原四大家族要的是一个能带来利益的涂山璟，一旦失去价值，即使消失了也无人在意。
一朝归来，奶奶不曾问过他消失的原因。幼时天降神迹，注定他是命定的族长，从此，以少年之肩扛起全族数十万人经营生计，无人在意他是否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他也有二三好友，可知心者难求。丰隆一心抱负，无意了解他为何整日宿醉。离戎昶为他心忧，却总是劝他爱上别的女子。
他又如何能爱上别的人？小夭救了她，用自己的鲜血一点一点喂养自己，给了他生命。他那时的模样，若时丰隆和昶见了都会大惊失色。可小夭不介意，在她眼中自己不是废人，自己是可以有喜怒哀乐的人。在她的眼中，自己是明月，是清风，是世间最襟怀坦白之人。
曾经的涂山璟被摧毁，被舍弃。经历过生死，他看破一切虚惘，只想和心爱的人相伴朝夕，做一人的叶十七。
他愿用他所有，换一人此生平安。虽九死不悔，矢志不渝。
涂山瑱在房外偷偷观察爹爹，爹爹在房内垂泪，他在房外垂泪。
静夜过来寻他，瑱儿拉着静夜的衣袖问：“静夜姑姑，叔母会一睡不醒吗？”
静夜按耐下愁绪，挤出一缕笑意：“小族长无需担心，夫人一定会醒来的。今日还有功课在身，我们先去上课吧。”
鬼方虬也来拜见过一次璟。小夭尚未醒来，涂山氏和西陵氏与鬼方氏的关系都很紧张，平日里正常的往来已经减少了大半。如果西陵小姐不快点醒来，许多中小氏族也会明哲保身，减少与鬼方氏的往来。鬼方氏虽然神秘莫测，但长此以往必定会削弱实力。如今，鬼方氏全族也为此焦头烂额，寻遍各种秘术禁术，却无任何稳妥之法。
青丘公子的状态也是一日比一日消沉，若是涂山璟也病倒了，那鬼方氏便是与涂山氏结下巨大的梁子！
噫！愁煞人也！愁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