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暗卫隐于暗处，向来沉默寡言。他们如同影子一般，默默保护着主人的安全。左耳个性孤僻，不善言语，训练起涂山府的暗卫来倒也无碍。而且左耳身手不凡，机敏过人，很容易找到对方的弱点，予以致命一击。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小夭很高兴，从前左耳在奴隶死斗场受过的苦，如今都结出了倔强的果实。
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小夭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甚至快要超过以往。璟从担心小夭日日困乏到担心小夭日日精力过于充沛，不知疲倦。
小夭笑嘻嘻地对璟说道：“我们的孩儿很乖，从来不闹腾我。也不挑食，娘亲吃什么 ta 就吃什么，日后一定是个乖宝宝。”
小夭将璟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孩儿尚小，小夭的腹部还很平缓。可璟却有种很奇异的感觉，这里面是小夭和他的孩儿，璟仿佛感受到了孩儿在笑、在跳动。这种奇异的感觉，使璟的全身心涌入一股暖流，璟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体验，或许这就是初为人父的喜悦吧！
“璟~，璟~？”小夭见璟眼眶发红，还有些愣神，赶忙叫唤璟。
“璟，你在想什么？”
璟回过神来，他把小夭扶到榻上，对着腹中的孩儿说：“我在想，我们的孩儿，你一定要乖乖在娘亲肚子里待着，莫要扰人。等你出来了，爹爹讲故事给你听。”
璟一边说，一边轻抚小夭的腹部。不知道为什么，小夭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这几日天朗气清，午后，璟时常陪着小夭在青丘城闲游。
与西炎的粗犷和皓翎的绮丽不同，青丘城四通八达，繁华富庶，商铺林立，叫卖声不断。各大馆驿都有很多商人旅客，将青丘的特产货物运到大荒各地。
从前小夭来青丘寻过一次璟，可那次自己心如死灰，甚至是专门为了气璟，根本没有心情好好欣赏青丘的美景。如今和璟携手走在青丘寻常巷陌中，小夭倒觉得另有一番感觉。
青丘位于大荒之东。这里面积广阔，山脉高耸。云雾缭绕，茂林繁盛，湖泽美丽。林中长满了琼花仙草等奇珍。湖水碧绿清澈，岸边繁花竞放。
自伏羲大帝仙逝，女娲大帝避世后，许多仙人都修炼于此，因而青丘也充满了灵力和仙气。
“怪不得。”小夭感叹道。
“什么怪不得？”
“一方水土育一方人。青丘风景如画，云蒸霞蔚 ，怪不得璟心有七窍，至纯至善。”
小夭以平常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却在璟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小夭，你自幼离散，颠沛流离。受过常人远不能受之苦。可你心地纯良，济世救人，非我所能及。”想起小夭从前孤寂不安的生活，璟既心疼又庆幸。
“那是因为在你眼中，我样样都好！”小夭觉得璟对自己总是评价过高，自己完全没有璟说的那么好。
“璟，我心中并没有天下苍生。当初因为玱玹，我假装自己在意天下大事。其实我并不在意。我自幼面临父王和娘亲，皓翎和西炎我要如何选择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我就不能既要父王，也要娘亲吗？我的亲人都是能搅动大荒风云的大人物，可我却厌倦不了这种感觉。我阻止不了战争，阻止不了娘亲离去，阻止不了玱玹攻打皓翎，也阻止不了丰隆的离开，相柳的战死。”
小夭的口吻很平静，却有丝淡淡的忧伤。
“璟，编撰《圣济内外经》也并非完全出于济世安民的缘故。那时候在小月顶，有外爷，玱玹和你。我那时候心高气傲，想效仿神农王做旁人所不敢想之事，这样的我哪里心地纯良，济世救人了？ ”
“小夭，这样的你很好。”璟缓缓道来，声音中没有半分动摇：“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小夭，你常说自己没有远大志向，只想做自在闲人。可你辅助陛下登基，令大荒有一位明君。集结众多医师，编撰医典，普惠万民。你心无天下，就已做了许多利好之事，若你心怀天下，不知又当作出何等功伟的成就！”
璟的话像四月春风，将小夭心中的寒意一一抚平。
小夭摇晃着璟的手，娇嗔道：“璟，自在闲人饿了，我们去寻好吃的吧！”
璟和小夭携手去了清芬楼，这家酒楼以芬芳清香的酒菜著称。小夭爱热闹，因而璟没有带小夭入涂山氏常年订的厢房落座。
四周都是从各地过来的食客，人来人往，小夭喜欢默默观察每位食客的神情。堂倌很快就递上了饭菜。
有玉蕊羹、虾鱼汤齑、菱白鲜和姜蜜水。璟试了一口玉蕊羹，咸淡正好。于是慢慢吹凉了，递给小夭。
小夭尝了一口，觉得很是不错，清香四溢，对得起清芬楼的名号。
璟又将鱼刺挑出，将完好的鱼肉放在碟中，方便小夭品尝。小夭尝了一口鱼肉，鲜嫩多汁，赞叹连连。
“哎呀，你们听说了吗？前涂山族长，也就是从前的青丘二公子回来啦！”左前方的一桌客人突然聊起天来。
“听说了，而且我还听说二公子和西陵小姐一起回来的。”对面的男人附和道。
“哎呀，兄弟，那你有没有听说青丘二公子的秘闻呐？”
“什么秘闻？说来听听。”提到秘闻，对面的男子很感兴趣。
“这青丘的大街小巷都传遍啦，兄弟你竟然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听我二舅的侄子的邻居家的亲戚说，青丘公子面上看着克己守礼，实则是孟浪荒唐之人。对西陵小姐不知使了多少手段，百般纠缠，才俘获佳人芳心的。”
“真的吗？”
“真的，都说烈女怕缠郎呀！”
“咳…咳…咳…”小夭骤然咳了起来。
没想到府上的事情竟然传遍了大街小巷，还被大肆渲染，最终面目全非。小夭只觉得如鲠在喉，气结不已。
“小夭，小夭你呛到了吗？喝点姜蜜水。” 璟见小夭咳得厉害，急忙帮她轻拍后背。
小夭喝过璟递来的姜蜜水，深吸三口气，才止住了咳嗽。
“璟，怎么府上的事情都传扬出来了？还有，这些人爱捕风捉影也就罢了。可他们说的与事实相差甚远！荒诞！太荒诞了！”小夭俯身在璟耳朵眼前，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家爱嚼舌根，小夭可以忍。但是大家这般谈论璟，小夭气愤无比。
璟神色如常，笑道：“也许好探风闻，人皆有之。”
“可他们这般编排你，你不生气吗？”
璟摇摇头道：“他们并不认识我，对我的了解也只限于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本就不准确。人不知我而非我，我不怨。”
“可我没有你这么好的脾气。”小夭看了一眼仍在大肆闲谈的两位客人，重重叹了口气，把碗箸推到一边。
璟见小夭神色黯然，食不下咽，遂牵着小夭离开了清芬楼。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亮起明灯，在人身上映下柔和的光芒。
“璟，我不乐意有人这么说你。在我心里你是皎皎明月，暗夜不染。他们都不了解你，所以才会随意非议。我也不愿意他们染指了你青丘公子的名声。”
小夭有些懊恼，她生气时的一句气话，怎么会被传扬成这样！
“小夭，他们只是说我孟浪荒唐，放浪形骸，并未恶语相向，你无需生气。我无非是做了常人生活中的一点谈资罢了，无伤大雅。”璟轻声安慰道。
“若我这名声这么容易被污蔑，那我倒不如舍了去，省得整日里费心维护。”
“况且，他们说我放浪也罢，痴缠也罢。我确实非你不可！非你不爱！非你不行！传闻多是真假掺半，我愿让世人记住，我情痴于西陵玖瑶。”
小夭的脸色先是郁闷，再是松弛，最后是喜悦。
“璟，我喜欢你，从清水镇开始就喜欢你！”爱意随风起，小夭想让璟知道，她一直心悦璟。
“我也是！小夭，我心悦你，此生不渝！”
明月高悬，如玉盘挂于夜空，洒下银色的光芒，照亮了暗夜。
璟和小夭乘着车辇回到了涂山府，今日逛了许多地方，小夭有些累了，她靠在璟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璟将小夭抱下车辇，待苗圃围上披风后，往府内走去。
神农山，紫金顶。
暗卫递上了小夭新近的画卷。玱玹打开画卷，画上是小夭戴着凌霄花环，在青丘山下嬉戏的模样。
玱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画中人的桃花印记。
“这幅画缺了些神韵，让画师重画一幅。”
“是。”暗卫领命告退。
世人能画出小夭眼神的三分相似，已是难得。就算是无限丹青手，也描摹不出小夭眼中的神韵。
小夭，下一世哥哥一定要最早寻到你，再不让别的人住进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