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去莫回头
一行人出了府外，沿原路返回。
在船上，周柔荑看着河岸不断后退的景色沉默不语。繁华富贵迷人眼，外地里看着好看，内地里却污秽不堪，就如这姜府。还不如乡下人来得敞亮。
“今日是你挣脱束缚，重新来过的大好日子，切莫为往事伤怀。”小夭递了一杯温酒给周柔荑。
周柔荑眼眶湿润，拿起酒一饮而尽，而后跪下来给小夭一行人重重磕了头。周朴见到了也立即跪下来，陪妹妹一起向小夭等连连道谢。
小夭突然受此大礼，顿时惊住了。她连忙把周柔荑扶起来，璟也让周朴莫要多礼，快快起身。
“今日莫非得恩人们帮扶，只怕柔荑还得受苦。恩人们帮我是大义，不帮我是本分。柔荑命中有幸，得遇贵人，此生此世，定朝夕感念恩人大德！” 周柔荑说完，朝璟和小夭，苗圃左耳等人拜了又拜。
小夭和璟微微颔首，算是收了礼。
罢后，小夭从衣袖掏出一封信，递给柔荑并嘱咐道：“你拿着这封引介信，去岛上的叶氏丝织坊，掌柜自会收留你。在丝织坊织布染丝，每个月得些工钱，年末也有奖赏。一半的工钱抵聘礼，一半的工钱你留着自用，你觉得可好？”
周柔荑颤抖着接过信件，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好好好，多谢小姐为柔荑费心！柔荑日后不仅是自由之身，还有安身立命之所，谢姑娘垂怜。”
“我也会与妹妹一同偿还聘礼。”周朴承诺道。
小夭和璟相视一笑。
“柔荑，你在姜府受苦多年，心下定是凄楚。眼下你有处可去，有立足于世的本事，你并不比任何人差。想想日后你还有漫漫余生，一定要活得精彩痛快。不要因为此番磨难就封闭自己，抗拒别人的好意。只要我们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任何情况下都可以抽身而退。爱你的人，定然会高兴你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活得更好。”小夭劝慰道，她不希望柔荑因此事困住自己，错过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谢小姐劝勉，柔荑一定会珍惜当下，畅意生活。”
“好！”小夭放心了。
苗圃提议为此事庆贺一下，于是璟和小夭在露台处设宴款待。
见到众人都为自己高兴，柔荑的心中很是感激。她咽下手中的温酒，河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红晕和多年的酸辛。周朴本是一寻常庄稼人，他觉得自己和眼前数人天差地别，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过喝了几杯酒，他发现小夭和璟等人都很和善。他们看着都是矜贵非凡的人，却同自己谈庄稼收成，谈滋补养身，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模样。周朴也渐渐自在很多。
自见到璟和小夭，苗圃和左耳后，周柔荑才懂得真的美满夫妻应当是何种模样。在她眼中，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小姐在场，叶公子的目光便始终温柔如水地停留在对方身上。哪怕是在陪哥哥交谈，也能不误给小姐续杯换盏。而这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自然流畅，仿佛已经成为了他下意识的行为。
小姐很善谈，可以滔滔不绝说很多趣事。说到高兴处，小姐的眼眸犹如星星点点，闪耀光芒。公子也会在旁恰到好处的回应。
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让周柔荑心生感慨：一个人若是真爱另一人，无需言语表达，举手投足间皆可流露真情实意。
周柔荑看得出，他们夫妻二人恩爱非常，好像只是静静地陪在彼此身边就很欢喜。
另一边，苗圃和左耳也是令人艳羡的夫妇。他们一个内敛沉稳、不善言辞；一个活泼开朗、能言善辩，形成了一种神奇的互补关系。
左耳看着有些内向，总是默默无语地做事，不怎么引人注意。可他做起事情来干脆利落、敏捷快速，令人惊叹！
苗圃性格直爽，行事做派都乃大家气派，比姜府诸人强不少。
他们还有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这样的生活如细水长流，平静美好。
柔荑虽然是普通的农家女，但她心中有感，眼前人绝非寻常。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期。
游船轻轻推开河面漪涟，柔荑想好好记住恩人们的模样。日后她垂垂老矣时，回顾往昔，一如今日。
船很快在碧玉河下游靠了岸，临别前小夭递给了柔荑几包药。嘱咐她有的是内服，有的是外敷的。柔荑怀揣药包，远远目送小夭等人乘着车马，消失在路的尽头。
有的人，能够遇见便已是此生有幸。
璟和小夭乘着车马来到渡口，换乘大船沿路返回乾方岛。
这一路游玩，不仅看遍了美景，还解决了不平之事，小夭心里很是畅快。
海面万里无垠，碧涛汹涌。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此情此景，令人顿觉天地广阔。
“璟，丝织坊是你开的；引介信是你写的；周柔荑的哥哥周朴也是你提出要请的。你明明做了这多，可你都推给我了。”小夭觉得她平白占了许多好处。
“小夭，人是左耳救的。活下去的信念是你给的，姜公子的隐疾也是你诊断的。我不过是举手间做了些微不足道之事，若能帮到一二也就罢了，若帮不到什么也只能由你们担着了。” 说罢，璟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轻轻一笑。
“好呀，原来你打的是这种算盘！”小夭双手叉腰，做出讨伐璟的模样。
璟被小夭逼得一退再退，就快退无可退了，小夭才作罢。
凭栏微倚，璟给小夭续上了一杯果酒。小夭轻抿着果酒，发出声声赞叹。海风吹拂小夭柔顺的长发，令她脸上染起微微醉意。小夭那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睛也变得迷离起来。
“小夭，你醉了吗？”
“璟，我没有醉。今日酒不醉人，景色醉人。”
酒不醉人，景色醉人。璟却觉得小夭酒醉微醺的模样最为醉人。
“璟，许多女子皆把婚事当做赌注。认为自己嫁得好人家，就可终身有靠。可往往事与愿违，十赌九输。女子的天地并不比男子广阔，多少人就这么磋磨一生，遗憾而终。” 小夭的语气里很是叹惋。
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心中不免哀痛。母亲明媚年华嫁给父亲，却一生受困，抑郁苦闷。
“小夭，世人待女子总是更为苛刻。论体贴聪慧，纯良仁善，女子比男子更甚。对待感情，女子也往往更为真挚。只是用情太深，便易有羁绊负累。”
当初母亲就是为了自己，才一直留在涂山府，因为害怕年幼的孩儿没有人用心照顾。也正是因为有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璟才能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璟，人存于世，每个人都应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仅男子如此，女子也该如此。这样，若是人生遭逢变故，亦能凭借自身技艺，安然应对。”
“小夭，你所言甚好。大荒内外确实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女子，令众多男子自叹不如，望尘莫及。”
见小夭满是好奇的模样，璟继续说道：“陛下的心腹重臣赤水将军，近侍潇潇，金天氏最有名的铸造师金天星沉以及西陵大小姐——西陵玖瑶不都是才华出众，禀赋过人吗？”
扑哧一声，小夭忍不住笑出来：“我哪有这么好！只不过在你眼中，我哪儿哪儿都好罢了。”
“不是的，小夭。你编撰的医书惠及万民，足以流传千古。”
“也不全是我编撰的，还有众多医者呢。”小夭推脱道。
“是你提出编撰医书，也是你集齐众多医师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如果没有你，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出现《圣帝内外经》这样的旷世巨著。”
小夭被璟夸得不好意思，捂着嘴直笑。
璟也笑了，璟的笑容温和明媚，不染凡尘，小夭觉得从未有人的笑容能像璟这般至纯至善。
“小夭~”
“嗯~？”
“世间男子各有所求，有功名利禄，有荣华富贵，而我只想像现在这般与你朝夕相伴。”
听着璟的话，小夭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璟来轩辕城看她时说过的话。至始至终，璟所求从不曾变过。
小夭踮起脚尖，飞快的亲了璟一口。
璟略施幻术，一道薄雾般的屏障萦绕在两人身旁，苗圃和左耳还以为是起雾了。
雾色中，是璟和小夭甜蜜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