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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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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品无寒门,对许多出身平平的人来说,打仗是加官进爵最便捷的通道。错失“从龙之功”的要弥补,得了“从龙之功”的要巩固,谁也不嫌战功多。

    永初帝原本就是马上的天子、士族的肱骨,如今也不是群雄割据的年代,“功高震主”是不存在的,何况前面还顶着一个沛王。

    故而,不论此前的站队如何,战略方向一定,众人纷纷请缨出战。

    可永初帝这次派给楚扬的却是抗突援新的原班人马,美其名曰“熟悉”,又外带了一个定王楚显,美其名曰“历练”。

    太子楚昪再请出战,却又被永初帝无情地拒绝。

    虽然此次没有助力柔然内战,永初帝倒也未将日后“助力”的路堵死。

    他向纥奚部族和东胡部族许以重利,令两部趁乱救出了奔步罗最小的两个儿子,各自收留。

    出征前,楚扬特意带瑾瑶和孩子们去逛了回街市,也算是全了她怀孩子时的一个承诺。

    逛了没多久,竟然又遇上了太子夫妇,他们这次依然带着楚芃“体恤民情”。

    楚扬对这位过于热衷民间生活的储君着实有些无语,寒暄了几句后,正欲带娇妻幼女打道回府,瑾瑶竟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幸而楚扬手快,及时抱住了她。

    恰好附近就有家医馆,事急从权,楚扬等不及回府,抱着瑾瑶径直冲了过去。陈开和丁奇则带人护着两位小县主,尾随其后。

    民间的大夫虽不比宫中的太医传承深厚、体系完整,却也有太医们不及的,那就是敢问、敢说、顾虑少。

    老大夫扶了不一会儿脉,又单刀直入地问了两句夫妻之事,就乐呵呵地道了声“恭喜”,还颇有信心地给出了“月余”的论断。

    太子夫妇赶到时,正好听到大夫的诊断,自然是一团喜气地纷纷道贺。知道楚扬急着带瑾瑶回府,他们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场面上约定了择日过府再贺。

    瑾瑶半晕半睡的,直到黄昏时分方才醒转。

    中间方太医来过一趟。

    他对瑾瑶的脉案最为熟悉,稍加诊断就毫不纠结地给出了一样的论断。至于她为何会晕倒,从脉相上倒是找不到原因。

    方太医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归结于她近来太过劳累,肾气不足。不过好在她的身体被调理得不错,胎相倒也稳固。

    方太医不喜用药,只嘱了楚扬仔细温习小册子、出征前切不可再让媳妇儿过度劳累,就施施然离去了。

    听说又有了孩子,瑾瑶亦是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楚扬,笑吟吟地摸上了他的肚子。

    “太好了!七郎!真是太好了!你生的一定是个像你的宝宝!”

    楚扬忍不住失笑:“不是我,是你。”

    瑾瑶怔忡反问:“我?怎么会是我?”

    “嗯,是你,宝宝在你肚子里。”

    瑾瑶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红着眼框愤愤然控诉:“你、你、你、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好了你生的么?”

    楚扬一脸无辜,委屈地分辩:“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分明这次是轮到我了,怎会到了你肚子里?”

    刚学完她的语气,又模仿她的神情,指着她肚子愤愤道:“这孩子忒不实诚了,不行,不行,不能要了!”

    瑾瑶紧张地护住肚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怎么可以不要他?你、你、你,你这是背信弃义!是、是始乱终弃!”

    她都会用成语了,进步真大,说书没白听、话本没白看。

    只是,这些词是这样用的么?

    楚扬啼笑皆非地搂回她,“心肝儿”、“宝贝儿”地哄了一通,末了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定会护着她将宝宝平安生下来,方才令她止了泪。

    瑾瑶一边数着钱,一边还不忘替卖她的人讨价还价:“不能只这一次,以后要是宝宝再不小心跑到我肚子里,你也不能不要!”

    楚扬爆笑出声:“玉儿真是太聪明了!好好好!我都要、都要!”

    瑾瑶得意地笑了起来,竖起拇指,他默契地同她按了个手印。

    此次出征,楚扬的心情较以往很是不同。

    曦儿和暶儿已经会叫爹了,可是待他归来,又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认得他。

    瑾瑶的心智虽然已经成熟了许多,也有过同他分离的经验,但他却反而愈加对她放心不下。他从不知自己竟会比徐嬷嬷还要絮叨,生活中的大事小情,但凡能想到的,嘱咐了一遍又一遍,仍嫌不够。

    直到看到她迎着朝阳为他送行的身影,他才恍然这种微妙的心情叫“牵挂”。

    他在儿时牵挂过父母兄弟,在军中也牵挂过并肩作战的同袍,甚至在上次出征时还对她和他们的孩子们满心牵挂。

    但那些牵挂都与这次的不同。

    那些“牵挂”多少还有理智可言,而此时他却只想把她带在身边,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从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心弦颤动,到如今的情根深种,只羡鸳鸯,他想,他大概是在闯入皇宫的那一夜就中了灵帝的丹毒了吧。

    即便真是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他越发能够理解太子对太子妃的感情。

    都说太子一叶障目,太子妃不堪良配,可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种种滋味,又岂是第三个人能够感受到的呢?

    他终是比太子幸运的,少了最顶端的权势地位却也少了许多的束缚,没有那负担子,无需太多顾虑。

    由于是长途奔袭,楚扬此战采用轻装上阵、取食于敌、快打快收的战略,利用突厥部落分散的特点,包抄围攻,各个击破。

    他将主力交给常晁、董理和楚显,让他们兵分三路,牵制敌军,自己则率领八千骑兵精锐,深入敌腹,直击部落主帅。

    他力求一击即中,倘若一击不中,则迅速撤回,绝不恋战。每到一处,就效法突厥,劫掠物资以补给军需。

    如此迂回地打到冬末春初,大齐损兵三万,歼敌八万,俘虏突厥贵族逾百人,将东突厥残部一路逼退到瀚海之外。若不是天降大雪,冻甲成冰,他都想越过瀚海斩草除根了。

    这等军功,三百年来未曾有之,不但令大齐上下欣喜若狂,更是令西域诸国闻风丧胆,令南赵隔江惊惧。

    永初帝兴致高,庆功宴拖了很久方才结束。

    楚扬一出宫门,就看到急得团团转的王府下人。

    他快马加鞭赶回府,战甲都来不及脱,径直朝琼华院奔去。

    瑾瑶的哭叫声渐行渐近,凄厉沙哑,在“楚扬”和“七郎”交错往复,听得他五内俱焚。

    “玉儿!玉儿,我回来了!”

    楚扬刚奔进庭院就高声喊了起来。

    徐嬷嬷匆忙起身去迎,险些被他撞个满怀。她顾不得尊卑,追在他身后,焦急地出言拦阻:“王爷!快出去!好歹先换了常服!这样会伤到侧妃的!”

    可楚扬的动作实在太快,徐嬷嬷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站到了床榻前。

    待听全了徐嬷嬷的话,理智回来了几分,他也是止不住地后悔。战甲坚硬,沾过太多敌人的血,不知附了多少亡魂,他这不是在害瑾瑶么?

    他拔脚就想往外走,瑾瑶急急叫了两声“七郎”,竟硬撑着探起身,伸手就要抓他。

    稳婆们被黑甲将军的一身杀气骇到,一时失神,竟忘了去扶。

    瑾瑶后继无力,眼看着要扑倒,转眼间又被一双有力的手固住。

    “别、走……啊!”她自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就痛得大叫出声。

    不待楚扬开口,率先回过神的马婆子就喊了起来:“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这下,楚扬更是无法离开了。

    他叠声说着“我不走”、“我不走”,单膝跪在了靠床头的一畔。

    稳婆们吓得一哆嗦,纷纷转了方向,不敢正面朝他。

    好在瑾瑶争气,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沛王府中就响起了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趁着产后清理的功夫,楚扬匆匆跑到外间解了战甲,胡乱披了件外衫又冲了回去。

    瑾瑶精神尚好,正偏头看着新宝宝,一脸慈爱。

    孩子瘦瘦小小的,却有着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额头,眼睛还没睁开,看不出像谁。但看轮廓,就知道定会是个小美人儿。

    楚扬小心翼翼地坐到瑾瑶和襁褓前,内疚地说:“玉儿,对不起。”

    瑾瑶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似是在问“为什么对不起呢?”她伤到了嗓子,又咬到了舌头,开不了口。

    楚扬突然觉得有些惭愧,索性转了话题:“我在宫宴前就替孩子讨了名字,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说完,又有些懊恼,是不是名字讨得太快了,竟把孩子催了来。

    瑾瑶的眼中瞬间星光璀璨,脸上也充满了期待,他便又觉得名字讨得时机甚好。

    他取出永初帝御书,耐心解释道:“叫‘曣’,曣为暖,温暖的‘暖’。”

    他想的周全,讨了两个名字。要是儿子就叫楚曜了,希望他以后的人生一片光明,同时也代表她王妃生涯的开始,可惜只能下次用了。

    “曣、曣”,瑾瑶在他手心演练着写法,指尖温热,暖入心脾。

    楚扬拥着她,心中有怜惜感动,更有内疚自责。

    新生命的到来是两个人的喜悦,可这喜悦却注定伴随着一个人的痛苦。

    她似一朵稀世名花,生来娇贵,受不得一点点风雨凌虐,却接连为他生了三个健壮的孩子,每一次都是站在鬼门关前的生死考验。

    他恐她伤、恐她痛,却又让她承受了那样多的伤和痛。他再心疼,也比不过她身体的痛。

    算一算,他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她不但救过他一命,还给了他孩子和家,给了他人间烟火和世外桃源。她这样好,他所给予的,与其他男子可以给予她的却别无二致。

    这样多的亏欠,他却不想在此生偿完。最好是每一次轮回都还上一些,再欠下一些,如此方能生生世世羁绊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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