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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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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初三年春,莫吉联合东突厥大举进犯新罗,半月之内连破十城。

    新罗是大齐东北的门户,毗邻突厥、莫吉、契丹等五国,上下三百年,战事不断。永初初年,主动向齐称岁纳供,成了大齐的属国。

    新罗的求援信一到,永初帝立即从邻近的东海郡、昌黎郡各调兵一万增援,又任命有抗突经验的车骑将军常晁为主帅,怀化将军董理为副帅,领兵五万驰援。

    常晁出自陇西,是不折不扣的楚家嫡系。董理却是前朝名将董懋的儿子,其胞妹董婉刚被定为敬王正妃。

    永初帝这番安排,难免令人揣度。

    大军出征新罗那日,楚扬也着了战甲,率左右羽林军、左右神策军各五万人,代永初帝出城相送。

    回府的路上,突然下起了一阵急雨,鬼使神差的,他竟想起了夺宫的那个雷雨夜。回府后,战甲未卸,就站在了瑾瑶面前。

    瑾瑶呆愣愣地看着他,让他玩心大起,依着初识时的情态,执剑在手,问道:“你是何人?”

    瑾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七郎,你……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玉儿呀!”说着,就红了眼框。

    楚扬赶忙收了剑,哭笑不得地去哄:“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到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想逗逗你。快别哭了,这般爱哭,怎的越长越回去了?”

    不想,瑾瑶却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不是这样的。”

    楚扬此时只想着哄好她,便故作好奇状问道:“那玉儿说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怎样说的?”

    瑾瑶摇摇头,“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什么也没说。”

    这才过去不到两年,竟连二人初识的情景都记不清了!这么有意义的场面怎么可以轻易忘掉?

    楚扬谆谆善诱地引导:“是么?你再好好想想?我怎么记得是我问玉儿‘你是何人’,玉儿说‘我是天上的仙子’呢?”

    瑾瑶依旧坚定地摇头,“不是。那时候你的脸上还没有青青的样子。你盯着我看了看,一句话没说,就晕了。”

    楚扬神色大变,目光灼热,似有火焰在燃烧。

    “然后呢?”

    “然后呀,然后我就守了你很久很久,直到侍卫哥哥们打跑了坏人。后来启哥哥也来了,他说知道你是哪里的,说要送你归家。只是你一直攥着青青不放,启哥哥只得断了结子让你拿去了。”

    楚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震撼得不能言语。

    楚扬年少时,性子颇有几分桀骜。战功来得太快,令他难免沾染上一些刚愎自大的毛病,在追缉南赵细作途中栽了个大跟斗,一个失误导致全军覆没。幸而遇到为母上香的荣王萧启,他才得已保下命来。

    他伤得颇重,对当时的情况记忆不深,醒来后,手中只剩一块质地绝佳的独山玉佩饰。

    得知救命恩人是萧启后,他曾想过将玉送还,却被楚宏拦下了。

    彼时,威烈帝猝然薨毙,朝野动荡,有了这层“救命之恩”,他们也顺理成章地站了队。

    瑾瑶是威烈帝最宠爱的女儿,出行上香亦少不了亲卫、暗卫保护,她不懂打斗背后的惊心动魄,更不知道她视作寻常的守候于他是多么重要的保命符。

    人皆有私心,楚扬不怪萧启昧了她的恩情,只庆幸没有错过她。

    他紧紧抱住瑾瑶,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直到她急迫地唤起“你勒得我好痛”,方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手。

    他揉捏着她的手臂,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道:“玉儿,你是不是自第一次见到我之后,就一直记得我?”

    瑾瑶耿直地摇摇头,“没记住。”

    楚扬有些失望,却也不气馁,再接再厉问道:“那你在宫……是不是在仙宫中再次见到我,就记起我了?”

    瑾瑶继续摇头,“没记起。”

    说书人的那些桥段果然都是骗人的!

    楚扬叹了口气,沮丧地问:“那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青青”,瑾瑶抚上了他的刺青,沿着颌颈一直向下,“我不会认错青青的。”

    楚扬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长生宫的初见。

    原来,她当初并未认错“人”、叫错名!

    她认出了这片仿着玉佩花纹刺上的刺青,进而忆起了他。只是,她那时还不大能清楚地表达自已,他也不够了解她,于是生生错过了相认的机会。

    幸好只是迟相认,不是错相付!

    楚扬有生以来第一次改变了对“巧合”的认知。

    若他们之间的种种“巧合”是一场蓄谋,那也只能是上天蓄谋已久的安排,难怪萧清会发出“缘也命也”的感慨,放心地把瑾瑶托付给他。

    他执起救命恩人的手,用他们专用的承诺方式按了手印,又在娇软的手心印下郑重的一吻。

    “玉儿,子纯亏欠你甚多。今以性命起誓,此生定会护你周全,保你无忧,一心相托,必不相负。”

    瑾瑶不解风情地说:“那可不够,还有宝宝们呢。”

    “嗯,我的一切只属于你,还有你我的孩子们。”

    “七郎,你真好。”

    “玉儿更好。对了,玉儿,你为什么没问我要过你的玉佩?”

    “是说青青么?”

    “嗯”,知道她有给物件起名字的习惯,他改口顺着她的话问:“你为什么没问我要过你的……青青?”

    “不重要。”

    “怎会不重要?”

    “你已经代替它陪我了呀。重要的话,你会给我的。”

    “……”

    “怎么了,七郎?”

    “没什么。是我疏忽了。”

    抚着脸上的刺青,楚扬突然问道:“玉儿想不想做王妃?”

    瑾瑶不解:“做王妃跟做侧妃有什么不同呢?”

    楚扬被问住了。

    想一想也真是讽刺,一个沛王妃之位,大长公主盯着、阮贵妃盯着、陆贤妃盯着、太子妃的娘家也盯着,可是瑾瑶这个被视为最大对手的人却在问他王妃与侧妃的不同。

    以她现在的认知,那些寻常意义上的“不同”都是打动不了她的,而“别的女人”这样的话题,他更是连提都不想提。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只有做了我的王妃,玉儿才能跟我死同椁。”

    瑾瑶费解道:“为什么要死同椁?”

    楚扬深情款款地说:“因为只有这样,下辈子才能继续做夫妻。”

    不料,瑾瑶却再一次煞了风景,“我在人间只有这一世,如何同七郎继续做夫妻?”

    哦,他居然忘了,她被洗脑太深,至今仍然顽固地认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子。

    楚扬换了种问法:“那玉儿以后回了天上,还想不想继续同七郎做夫妻?”

    瑾瑶再次抚上他的刺青,爽快地应了下来:“好啊!你要来找我呀。”

    齐军北征不久,西突厥犯齐,被阻于阳平关,与守军对峙不下。

    突厥和柔然作为北境双雄,一向是大齐最大的两个隐患,敌人越强,战功越大,故而请战者众。

    永初帝先经验不足为由拒绝了安北将军陆锦华等多位少壮派将领的请求,又以子嗣稀薄和留京习政为由拒绝了太子,最后任命了抗突老将安远将军许达为主帅、毫无御外经验的成王楚昂为副帅,率兵迎击。

    楚扬预感到了漫漫征途的重启,开始隔三差五地住起了神武营。

    他不但要做好兵马的准备,还要让瑾瑶习惯分离。月有阴暗圆缺,为了太平长久地在一起,短暂的分离是不得不去忍受的过程。

    瑾瑶每日会遣人送一副画来,画上有她,还有女儿们。他会在画上添几笔,勾勒出那个缺席的自己,再让人送回给她。如此,倒是情趣倍增,感情益笃。

    不到两个月,楚扬的预感就成了真。

    趁着齐军在东部和北部双线作战,齐境西北的南乌桓十二部突然暴动,大肆屠杀境内齐民、掠夺物资。

    永初帝连下三道军令,命常山王楚安遣兵两万平叛,命柔然王阿那孛出兵三万协助,命安众将军张頔领兵三万增援。随后,又下了一道秘令给大将军楚扬。

    瑾瑶听说楚扬要离开很久,便兴致勃勃地唤人去替她收拾行李。

    楚扬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她明白这次同秋狩不一样、她不能同往。

    瑾瑶倒也不执拗,得到了他书信不断的保证后,就开开心心地陪孩子们玩了起来。

    楚扬虽不指望她能像别家的主母一样为他打理内事,但此时仍不免有些失落。

    他自她背后环住她,纹着刺青的半面脸蹭着她的脸,幽怨问道:“玉儿,你……就这么舍得我走么?”

    瑾瑶指指满地乱爬的千金们,十分懂事地说:“你放心去吧,我有她们陪着呢。”

    楚扬更失落了,孩子一般蹭着她的肩膀,“你都不担心我么?”

    瑾瑶拍拍他的手,笃定地说:“你不会有事的。”

    “会不会有事,你怎么知道?”

    瑾瑶拎起他腰间的佩玉,晃了晃,“青青告诉我的。”

    玉佩一直被楚扬谨慎收藏,如今知道了事情原委,便被他视作定情信物,随身佩带。

    楚扬对她间或的童言稚语已经习以为常,于是顺着她的话反问:“你不是说它不应你么?”

    瑾瑶转身刮刮他的脸,得意地说:“你的又不是真青青。我的青青自然是应我的。”

    楚扬打趣道:“哦?那它是怎么应你的?你叫它一声,让它应来给我听听。”

    瑾瑶捏着玉,一脸为难:“它说,你现在还听不到它的话。而且,它也不是时时应我,同我说过一次话,就要睡好久好久。”

    楚扬玩心大起,于是又追问道:“那它最近一次是何时与你说的话?说了什么?是说我不会有事么?”

    瑾瑶看了一眼玉佩,说:“它说我是来凡间报恩的仙子,要给你报完了恩才能重回仙界。”面上现出“我很聪明,快来夸我”的神情,继续说:“我还没报完呢,所以你是不会有事的。”

    楚扬:“……。”

    他应该想到的。她这么单纯,又根深蒂固地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子,志怪故事看多了,很容易就将自己代入其中。

    好在他提前把过关,给她看的都是些仙女报恩、三世姻缘之类的话本子,要是读了嫦娥奔月、巫山神女的故事,他的处境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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