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友人

    陆伍如今还没确定妹妹的心意，这收集画像自然没停下，说不定会发现更适合的。

    她自从回都城后，什么召令也无，仿佛圣上不知她已归来似的，若不是那日宁王来访，她就要以为自己真的被悄无声息放弃，所幸现今已得明信，闲赋在家修养一段时间也行，正好方便她来往友人。

    晨曦，太史令府，陆伍大咧咧安坐大厅，毫无拘束感，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小厮上来茶点就退下，只她一人在此，也习惯了。

    她平日留在都城时间不多，因而并无多少友人，这段时间城中青年画像皆来源于此处。

    才来一会，有些坐不住，她就不是老实人，起身到处瞅瞅，这府里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人员稀少，可能是他一人独居缘故吧！

    至于怎么和他相识，那就是一次偶然。

    陆伍彼时年少轻狂，趁父亲不在家中，悄悄来到墙边，矫健翻身，偷溜出府，正在街上四处闲逛时，看到如她一般年纪少年，正在摆摊卖字，她自己的字迹时常被夫子嫌弃，就想看看这和她同龄人的字是怎样的，不然她真未觉得自己的字是哪里不好了？

    摊后那人身量不高，有些消瘦，穿着身破旧麻布衣，发丝用细带简单拢起，却也不显凌乱，整体干净整洁，摊前来往众多，然而无一人为他停留，他不曾抬头张望，只安静写着什么。

    陆伍踱步上前，阴影遮住他视线，才抬头看向她，见是一个半大孩童，他继续埋下头，没理会。

    她勃然大怒，此人竟然这般无礼，她都站他面前了，他也不招呼一下，是觉得她付不起？

    抬手拍下，一声巨响，自小习武，虽是女子手劲也大：“喂，小矮子，这生意你是不想做？”

    他可能不知这人为何生气：“姑娘，何事？”

    她明明一身男装，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女子，低头看了下没发现不对劲，继续道：“那当然是买字，不然买你？”话语中满是恶劣。

    他闻言不为所动，平静道：“百字一文钱。”

    话出口太快，她才想起出门时没带银子，尴尬了。

    面前是女孩偏穿一身男装，手指白皙细嫩，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只现在脸颊微红，不见开始威风，应是没带盘缠。

    这些人家的孩子，出门都有仆从跟随左右，她一人在此，应是溜出来的。

    一上午无人，闲来无事给她几字也无妨：“你要写什么？”

    陆伍这才嘴角蠕动着：“我…出门急，没带银子。”

    “送你的。”

    “那不行，我明天过来还你。”陆伍知道少年拮据，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出来摆摊。

    不一会，字已写完，陆伍不爱念书，字认得不多，不识这几字意思，只觉和她写的也没啥区别，和少年约好明天见后，离去。

    回府后，丫鬟翠柳迎上告知：“小姐，老爷回来了？”

    父亲今日这般早，刚想躲过去，不料被叫住：“伍儿，去哪了？”

    陆伍谄笑着：“爹，你回来了。”

    “手上拿的什么？”陆统边伸手接过。

    展开后笑道：“伍儿，不错，这字有几分你爹我的风采。”

    那这字也不咋样嘛，她爹的字可能历来被阿娘说丑的，时常让她不要学她爹，好好练字。

    她本想否认，那刚出府的事就会暴露，遂不再言语。

    回房间找来钱袋，虽然觉得他的字不值钱，但她还是会信守诺言的。

    又到了夫子授课时间，她端坐下首，脑袋昏昏沉沉，书本的字在眼前跳动，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陆伍，你念书不认真也就算了，这字也写不好，以后不招人笑话。”

    一听这话她就不高兴了，她是还小，等她大点这字肯定自然就好了。

    她还把今天少年给她写的字拿出来给夫子过目。

    信誓旦旦的说：“夫子，你看，和我一般年纪的人，都是这般写字的，我现在的字就是符合这年龄段的。”

    夫子小心拿起：“好！好！好！”

    一连赞赏。

    “字字严谨，神韵超逸，小小年纪笔锋稍显不足，假以时日必能登峰造极。”

    陆伍这时已经惊掉下巴，夫子从未如此过她夸赞，阿爹不是说字迹和他一般？怎么夫子这般模样，难不成阿爹的字其实很优秀。

    小小人儿里，一脑袋问号。

    她不知道有的人，是极其自信的存在，譬如她爹，从不会否认自己，只觉自身哪哪都好，碰见出色的人事物，都以自己作比，私认为他也这般不凡。

    陆伊虽然不懂，但母亲告诉她要尊重夫子，夫子夸赞的自然也是好的，她把字拿回来，发誓总有一天她也会写出一手好字，而非冒名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