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祸起
城北外的车官道宛如一条巨蟒,向北蜿蜒而去,最终通到何方无人能说得清。此道是连接青林州百花城和千叶林地的一条主干道。由于神木族民常年频繁往返两地之间,久而久之,就被踩出一条大路来。
平日里此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路边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但今日却没有了往日的人流,显得异常安静。路上的驿站均已关门,常见的小摊也早已消失,就连路边供人歇脚的茶馆,外面也仅剩下柱子上插的那杆白底黑字的三角旗,在风雨中飘飘欲坠,不停地摆动之下将雨水拍打成了无数碎滴。
突然,沿路闪过来两个身影,在大雨中拼命奔跑,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的把这路面积水踩得飞溅。此时他们已顾不了那么多,活下去才是他们最迫切的需求。
两人边跑边喊,沙哑的呼喊声从透明如丝的雨线中穿过。
“三弟,坚持住,马上就到家了。坚持住。。。”
伴随着狂风暴雨,随后又瞬间淹没在了风雨的呼啸声中。
催着逃命的仿佛根本不是歇斯底里的呐喊,而是那噪急的风雨。
此二人正是林家两兄弟,生于北城内大名鼎鼎的林府。
家中有个大姐林嘉雪已年过十八,排行老四的小妹林嘉卉不过十一二岁。哥哥林世安与弟弟林平安同年,都是十六岁,但却差了近十二个月。
正好到了本族授成人礼的年纪,一跨入今年,兄弟俩就激动不已甚至夜不能寐,期盼着本族这个一年一度盛大的仪式。
在两兄弟身后的不远处,有三五个人在叫嚣着,紧紧的追着他们,瓢泼大雨之下一袭青衣外袍,却看不清面孔。
兄弟俩跑了将近半个时辰。
早已披头散发,分不清雨水和汗水,大雨一遍遍的冲刷伤口上浸出衣物的血渍,由头部漫延至前胸和后背,与腿上的伤痕混杂着泥泞,混成了紫黑色血泥,沿着破烂的衣袍一遍遍流下来,又一遍遍的被甩在身上。
兄弟俩根本顾不上这么多,竭尽全力的往前跑。
“三弟,坚持住,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家了!”
兄弟俩相互搀扶着,哥哥强忍着剧痛,一手捂着被刺的眼睛,鲜红的血水从眼眶中流出,顺着指缝流到小臂,被雨水冲刷在地上。
林世安扶着插在眼眶里的匕首,尽可能的不要剧烈晃动,每晃动一下,他的头如同被雷击一般炸裂的疼痛,全身颤抖着,他知道这只左眼保不住了。
当前最要紧的是赶快回家,在兄弟俩心里,只有家是安全的、只有父母才是他们的依靠,即使会受到再大的惩罚也毫不在乎,此刻他们只想回家,毕竟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们确实闯祸了,而且是闯了大祸!
夏末的狂风暴雨总是来的这么突然,如同意外一样。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氐城大地倾泻下来。
“此次天降异象,青林州恐有不测。”
站在廊道上的林笃之,看着此刻栏外的天象,皱了皱眉头,不由忧心的叹道。
“千叶林已三年没有下过雨,今日突降大雨,难道不是救民于水火的祥雨吗?怎么会是不祥之兆呢?”
叶知春挽着丈夫,微微靠在他肩膀上,顺着丈夫的眼光看去,对丈夫的忧叹稍有疑惑,但她觉得丈夫能如此说,肯定有自己的判断,可能只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便不再追问。
夫妻两人相爱近二十年,无论何时,何事,她为妻则柔,为母则刚,内外兼修,是丈夫的坚实后盾,是这个家的通明灯。
作为神木族里为数不多的首席青木司之一,林笃之此刻也陷入了忧思。
几十年来他钻营花木截结之术,研习自然之道,对千叶林的兽鸟鱼虫、花草木竹研习至深;知其欲、顺其好、治其灾、避其祸;但此次天象他却始料不及,颇感忧虑。
“此地的神树,其已成长千年,他生出万物成林,而后聚百兽,最后才有人,相互共生、彼此守护;即使多年无雨,神树根汇集之能量,也足够滋养整个青林州,根本不必依赖雨水。”林笃之伸出左臂探出栏外,手掌心立刻被雨水填满,低头看了看汇聚在掌心的雨水,又凑上鼻子闻了闻,却并未发现异样。
“爹爹、母亲,二哥哥和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他们答应给我带糖人了。”
夫妻俩凭栏观雨太过投入,以至林小妹来到他们身后都没有发现。
这女童约莫十一二岁,是林家最小的丫头,备受宠爱。
生的落落大方,上袭珍丝红花百兽衫,脚踩一双金狮鸳鸯鞋,乌黑的头发盘成了丸子头,皮肤雪白,一张清秀的脸蛋再加皓齿明眸,无不俊美可爱,手拿一张印有鸳鸯图案的风筝,不知何时到了爹妈身后。
“嗯?哥哥们约莫是路上看见有意思的物件儿,肯定是想给你个小小的惊喜,耽误了些时辰,想必快回来了。”父亲缓缓的蹲下,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姑娘,用手轻轻的捏了捏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轻轻的说道。
“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兄弟两人卯时一早出去,算上买东西的时间,这往返几百里路程,也不会超过三两个时辰,如今已快酉时,为何仍不见消息?”叶知春缓缓说道,似有几分担忧。
“今日乃朝拜之日,若贪玩误了时辰,必要训责。”
“哥哥们肯定是为了给我买礼物才晚的,爹爹要是惩罚哥哥们,我就再不理你了。”
听到小女儿替哥哥们撑腰的铿锵有力又略带稚嫩的声音,林笃之顿时感到刚才严厉的气势被瞬间弹了回去,却也无力反驳。
“小妹,莫要和爹爹这样说话,有疏于管教,小心长大吃亏。”母亲温柔的看着女儿,也慢慢蹲下搂了搂女儿的肩膀,恳切的说到,“你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女孩子家,要言有规,行有矩。”
“我不管,要是爹爹惩罚哥哥们,我就生气了,再也不理你们了”说毕,瘪起双唇,把风筝往地上一甩,用含泪的双眼瞪了瞪父亲,哼了一声,转头跑进内堂。
“看这丫头被你惯成什么样了?”
“哈哈哈哈,谁不知道我林笃之是女儿奴,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哈哈哈哈。”
说罢和夫人也一同向内堂走去。
要说这青林州人氏,受神树所赐,天生身体迅捷异常,再加上千百年来与鸟兽共生,又染得野兽形性,快如豹,聪如狼,目如鹰,只是后天根据个人练习情况,稍有差异。
因此,这区区往返二百里路程,对兄弟二人一个时辰足矣,但今日已过去将近四个时辰,还无两个儿子的消息。
此时林笃之夫妇,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在百里之外,两个儿子正在被人追杀,即将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