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盛福的身份
听新来的将士们说他们的驻扎营地仅在凉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前几日胡人率军前来挑衅,将他们引去了西南方向,等他们在草原上找不到胡人军队的时候才发现中了调虎离山计,故此来晚了整整一日。
也就是这一日,差点让凉城失守。阿喜暗暗想。
士兵们打扫战场的时候,阿喜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看见士兵们记录着死去战士们的身份,将他们身上的遗物取下来各个收好。几个熟悉的面孔躺在担架上从自己身边经过,她想起了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狱卒和治疗伤员的军医,他们也死在了这个战场上。
统兵的大将军正懊恼因自己决策失误险些葬送了凉城,近几日都在城中的长史府里向上面写军务汇报。凉城的城门楼在同一时间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加固重建。
其他几个同阿喜一起幸存下来的士兵,被重新编进了新来的驻军里做了长官部将。因阿喜是女子,军队里没有收编女子的先例,他们问阿喜是否要待在军中还是离开凉城回中原去。
“姑娘,不,女侠,你以后打算去哪?”其中一个长得又黑又瘦的人说。
“你会离开凉城回中原去吗?”身材粗实的人问她,那天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嘱咐了她多遍让她离开凉城。
“我想留在军中,我想借此到塞外去找回阿福。”阿喜说。
“嗯,留在军中的话,有可能会找到有关他的线索,军中的校事能打探出来胡人军队地动向。”又黑又瘦的人说。
“我看那天胡人也没有把他怎么样,他应该会没事的吧。”留着小胡子的人说。
阿喜没有回答,她当然希望他没有事。几个人见阿喜不答,也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咱们六个人算是过命的兄弟了,以后有什么需要,要随时知会一声。”其中一个最矮的士兵打破了沉默,换了一个话题。
“我叫阿喜,你们叫我阿喜就行,你们叫什么名字?”阿喜问。
“我叫大山,原先是长史府上的护院。”身材粗实的人说。
“我是原先的守城军,我叫阿瑞。”说话不太清楚的士兵说。
“我是城中巡逻军,我是张远寿。”小胡子自我介绍。
“我也是守城军,王发财。”又黑又瘦的人抱拳道。
“狱卒花来福。”一直没有说话的人懒懒开口。
“行走江湖二十年的范充。”最矮的士兵最后对各位自我介绍说。
“那位救了凉城的大哥,也救了我们兄弟。如果你需要我们,我们一定会竭力以报。”范充说。
阿喜感激道:“谢谢各位。”
“如果你不嫌弃咱们哥几个,咱们以后就以兄弟姐妹相称怎么样?”张远寿道。
几个人纷纷点头同意,阿喜也欣然同意了。
“看起来,你是最小的了,妹妹。”范充爽朗地笑道。
阿喜也不计较,学着他们的样子抱拳道:“各位大哥,以后承蒙关照。”
阿喜听人说他们俘虏来的那个胡人将领在胡人那边算是个正将军。他交代了发动这次战争的原因是最近塞外寒冷,接连下了几场大雪,部落里畜牧业受到重创,过冬粮食极为短缺。阿喜打算找他问一问,阿福到底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阿喜跟狱卒打了招呼,找到了被关在牢里的胡人。
“是你。”他警惕地看着阿喜,想起她那日的勇猛,仍然后背发凉。
胡人明显没有受什么虐待,被阿喜砍了的胳膊也已经包扎好了,只是精神有些颓废。
“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们那群人会把宇文界破带去哪里?”阿喜问。
她至今也没有想明白,阿福最近几天为什么多了这么多的名字。
“我们找了他二十年,就是为了他手中的汗印,怎么可能轻易把他放回来。”那人笑道。
“他怎么会有你们的汗印?”阿喜疑惑道。
“你不知道他的身世?”胡人也疑惑反问。
“我可能,不太了解宇文界破。”阿喜边想边说。
“二十多年前,我们草原上的几个部落还是由先汗宇文合周统治的,宇文合周的儿子们为了争夺汗位大打出手,所以我们分成了现在的四个部落。他们约定好了谁先拿到汗印谁就可登汗位,其他的部落就自愿俯首称臣。他们几个谁都没有想到,宇文合周会将自己的汗印偷偷藏进了他和一个中原女人生的儿子身上。那个女人知道宇文合周一死,自己和儿子也在劫难逃,便派自己的使女偷偷将他送到了中原。就这样,我们胡人找了他二十多年,没想到他会主动出现。”胡人说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
阿喜听完宇文界破的故事感慨万分,她猜想在凉城的罗绮巷的大娘,应该就是那个使女吧。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阿喜问。
“宇文界破带他们找到汗印,就会永远留在草原上了。”那个人不屑地说道。
阿喜知道问不出什么其他有关阿福的信息了,便起身去找罗绮巷的那个大娘了。
街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阿喜在城门附近的街上就看见大娘拄着拐杖追着几个士兵问话。阿喜走近了才听到她说什么。
“见没见我们家的平戎啊?”
“没有。”
“知不知道我们家的万平戎在哪?”
“不知道。”
“大娘。”阿喜走过去搀住她的手。
“阿喜?”大娘惊讶地说。
“平戎在哪?”大娘激动地问她。
“咱们回家说。”阿喜扶着她慢慢地回了家。
“我们平戎离家七八年了,我从不担心他。但是自从你们那天被抓走了,我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了。”大娘说。
“听说守城门的时候,牢里的人都被拉去了城楼。官府里的人在街上巡逻不让老百姓出门,不让我出门找他。”大娘抹着眼泪说,她大概已经知道平戎回不来了。
“不要担心,大娘,他会没事的。”阿喜安慰说。
“平戎他没有,他没有事?”大娘听出阿喜的话里的意思,问道。
“他是宇文合周的儿子,胡人怎么会轻易让他死呢?”阿喜反问大娘。
“你,你知道了?”大娘心虚地看了一眼阿喜低下了头。
“他被胡人带走了,我想去救他。”阿喜说。
“他被胡人带走了?”大娘抓住阿喜的手,紧张地问。
“他暂时应该是安全的,走的时候,胡人并没有对他怎么样。”阿喜说。
大娘伤心地转身,看向城门处,久久不说话。
“我带着他从草原来凉城时,他才四岁多一点。”大娘回头对阿喜说,“如果不是怕他会命丧兄长之手,他也不会小小年纪就与母亲生离,跟着我在边城过这种苦日子。”
“先汗宇文合周二十多年前病逝,病逝前他想立大儿子宇文弦做新汗,但是其他儿子都不服气。先汗把汉印藏在了小儿子宇文界破的身上,嘱咐他母亲带宇文界破回中原。然后跟他的几个儿子说谁能找到汗印谁就做新汗。几人都没有找到汉印,便各自率部下分裂成了几个部落,互不相让。宇文界破的母亲知道他们迟早会怀疑到这个最小的儿子身上,所以为了避人耳目,让我带着宇文界破回到中原。”
“我带着小小的他,躲过了几次追袭,来到了凉城。找了一个姓万的草药贩子成亲,名正言顺地给他起了个汉人的名字,叫平戎。我们本打算让他平平安安度过此生。没想到几年后草原上的他们发现宇文界破在草原消失了,就断定是宇文界破带走了汗印。他们合谋筹划名正言顺地侵略大伩,逼迫大伩帮忙找到他。那次凉城失守,兵破败退。我们也险些被他们发现。”
“城破那日,几个士兵慌慌张张躲到了我家附近。胡人天性嗜血好杀,他们追赶到这里,发现了我们一家三口。我丈夫为保护我们娘俩,被他们杀死。一个士兵从他们背后跳了出来救了我们娘俩,却也因我们娘俩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大娘想起往事,忍不住流下眼泪。她掏出了手帕,擦了擦眼角。
她继续说道:“那个人叫盛福,他说他家中也仅剩一个老娘了。前些天收到别人捎来的手信说老娘病重,他想回去照顾老娘给老娘送终。平戎问了他的住址,答应会替他尽孝,那个孩子才放心地闭了眼。后来平戎用盛福的名字,顶替盛福进了汉人的军队。凉城收复后,他就带着盛福的骨灰回了盛福的老家,这一走就是七八年。”
阿喜揉了揉眼睛,总算明白了阿福有这么多名字的原因了。
脚下的路怎么这么的长,长得阿喜都看遍了阿福的三十年人生了,还没有到家。
心事重重的阿喜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你不是盛福,只是为了报恩甘愿拿出十年做籍籍无名的盛福。
将军召见了阿喜,问阿喜想要什么赏赐,他可以跟上面提。阿喜告诉他,她想留在军中。将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苦恼道:“军中没有女子参军的先例,你留在军营恐怕多有不便。”
阿喜道:“我这个人与你们中原女人不同,没有那么多规矩礼节,与男子坐卧同席皆可。大丈夫行端坐直,同样适用于我。”
将军敬佩地点点头:“嗯,既然这样,我会安排你留下。”
阿喜道:“多谢将军。”
将军问道:“你想在军中什么位置任职?”
阿喜道:“什么职位可以让我去草原上去查探胡人军队的踪迹?”
将军笑道:“你胆量不小,但是你去先锋军太危险了。”
阿喜执拗道:“就去先锋军那边。”
将军见阿喜执意要去先锋军,便安排先锋军正将过来见见阿喜。
不一会儿,正将来了。
“老于,这是阿喜姑娘。”将军见先锋军正将于清泉进门了,连忙跟他介绍。
“阿喜姑娘,威名远扬,于某佩服!”老于笑着说。
“阿喜,姑娘,这是正将于清泉。以后你跟着他干训练官怎么样?”将军建议说。
阿喜笑着对于清泉点点头说:“我想跟于将军做校事,做侦察。不想当训练官。”
“哎,阿喜姑娘,听说你的刀法使得甚好,教教手下兄弟有什么不好?”于清泉道。
“教是可以教,但是我要做校事。”阿喜执拗道。
“校事有什么好的?一走走十天半个月,经常在外面风餐露宿。如果不幸遇到了敌军,小命都难保。”将军劝道。
“这是在纪律严明的军中,阿喜姑娘不可任性。”于清泉说。自他听说了阿喜姑娘的英勇事迹,就对她十分地钦佩。
“我不要什么赏赐,也不要什么军功。我就想做一名校事。”阿喜再三强调道,“只要满足我这个要求,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阿喜说。
于将军看了一眼大将军,大将军无奈摊手。于将军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他道:“我手下校事已无名额,姑娘若想在我手下当个校事,那只能公平竞争。”
阿喜终于看到希望,“怎么个公平竞争?”
“你跟他们分别比骑马射箭、行动耐力、近身搏斗,只要你赢了他们,我就让你做校事。”于将军说。
阿喜无语,骑马射箭她不会。耐力嘛,她虽然力气大,有功夫底子,但跟军人比耐力,还是没有十足把握。她唯一有胜算的是近身搏斗,但是近身搏斗是不是要骑马?
“好,我同意。”即使没胜算,也要有底气,阿喜痛快地答应了。
“念在你还不会骑马,可以多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于将军说。
阿喜问过跟她过命的其他几人,他们告诉阿喜先锋军是大军中行动最快最早的队伍,而先锋军中的校事是最危险、最艰苦的,同时也是最先掌握敌人情报的。
“我知道你要去找你的那个同伴,”将军待旁侧无人时跟阿喜说,“但是塞外苦寒,而且如果上面派来使者谈和的话,你就没有机会去那边了。”
将军已经从其他士兵那里知道了那日胡军退兵的真相。
“是他救了凉城。”阿喜说。
“不错,但他此去凶多吉少,你心里是清楚的。”将军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阿喜说完,鼻头酸了一下,眼眶又湿了。她委屈极了,明明是他一个人救了一个城。
她承认,自己已经把阿福当成了这世间唯一的依靠。她初来这里的时候,阿福的家就是她的家,现在及以后也是这样,阿福在哪她就去哪。
如果那天她没有跟着别人上城楼,那时候的他定在转角的街上等着她。只要他能好好的留在自己身边,凉城的存亡跟她又有何干系。
将军见阿喜眼中含泪,道:“阿喜姑娘,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军纪严明,不是儿戏。而且军中最忌感情用事。军中千万军士的性命,乃至边城的存亡,有时候就系在一个小小的校事身上。”
阿喜听后,坚毅地抬起头来说:“我不会意气用事,我保证。”
为了能在半个月后的比赛中胜出,阿喜托于将军在先锋军中找了一个做了七八年的骑兵的人当做她的师傅。
“阿喜姑娘,你这临阵磨枪,能有用吗?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逞强了。”于将军打趣道。
“于将军,临阵磨枪的下一句你不知道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到时候我这道光就会亮瞎你们的眼睛。”阿喜信心满满地说。
“我看你骑马都这么费劲,马上射箭恐怕更难了。”于将军对阿喜的话不以为意,他继续故意刺激阿喜道。
“你们就等着瞧好吧。”阿喜傲娇地牵着马说。
“你这牵着它走了十多圈了,什么时候上马呀。”于将军抱着手臂,眯着眼问。
“师傅说了,要先跟它培养感情,它对我有感情了才能让我上去。”阿喜解释。
“完了,等它对你有感情,比赛怕是来不及喽。”于将军无趣地走开了。
“阿喜姑娘,你不要再遛它了,它已经熟悉你了,你上去坐着试试。”骑兵师傅回去吃了个午饭回来,发现阿喜还在遛马。
“怎么上去?”阿喜看了看脚蹬子,“踩这里?”
“哎!哎?”骑兵师傅看见阿喜上反了方向,无语地捂住了眼睛。
“哎,缰绳呢?”阿喜问他。
“坐反了!坐反了,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