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狐嫁女...)
梅懿臣执棋的手没有半分停顿，丝毫没有被周长鸣的出现扰乱心智。
昆梧子一阵苦笑，将两枚黑子放于棋盘边线外的盘面上：“你赢了。百年不见，端之棋艺更胜当年。”
“不是我更胜当年。”梅懿臣拈起一枚枚莹润的白子，神色冷静：“是你心静不下来。”
昆梧子自知自己大限将至，自然无法静下心来下棋。
他冲依旧恭敬侍立于台阶之下的周长鸣挥了挥手，示意其离开。
周长鸣咬紧牙关，最终告退离开。
即使在他离去的时候，梅懿臣的目光依旧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
“我都这般老了，你还是同从前一般无二。”昆梧子看着眼前人明眸皓齿，依旧如当年一般英姿不减，越发有些感慨。
梅懿臣没有说话，他不擅长安慰人，但却能看出昆梧子眼中的寂寥。
眼前苍老失意的老人，几乎无法与上一世那个半步渡劫、意气风发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原来修为和寿数对人的影响如此之大吗？
惨棋已收，昆梧子挽留道：“你我二人久别重逢，今夜不如秉烛夜谈？”
“不了。”梅懿臣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他让顾愈在原地等自己，没道理今夜留宿于昆仑。
庭内的烛灯照映着他清俊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些许的暖意。
却照不见他眼底的岁月沧桑。
蓬莱州并不像昆仑山脉*那般只属于昆仑，各处仙家弟子、散修无数，夜间也极为繁华。
周围遍布着仙族乡民。
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梅懿臣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一袭白衣，身子高挑，漂亮的桃花眼中尽是疏离。明明是一副仙人之资，却又冰冷地让人望而却步。
一旁茶馆聚了一众修士，有大人抱着小孩子举着糖葫芦，聚精会神听着说书人讲评书。
“就见那美妇人幻化成一四尺高的狐狸，尖嘴猴腮，笑眯眯地看向落单女子，眼中满是奸诈。”
说书人语气低沉，娓娓道来。
下一瞬，他“嘟——”的狠拍了一声惊堂木，激得下方听众不禁打了个激灵。
小孩子紧紧抓住大人，要进双唇。生怕落单遇到狐狸的是自己。
“那女子慌不择路的逃跑，转瞬却见狐狸堵在了巷口处，将她唯一的出路堵死。她慌忙往后退去，却慌忙间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爪子。
<
她转过身来，却见狐狸笑眯眯的扶着她。硕大的眼睛中是一双金黄竖瞳，尖细的嘴吐出人言：‘女儿，大婚之日可不能逃走啊——’。
女子想要摆脱狐狸桎梏着自己的手，却发现怎么也不能挣脱。慌忙间，她看到了身上的衣服。她依稀激得，自己出门时穿着一件杏色春衫，此刻却凤冠霞帔，俨然是要出嫁的打扮。
挣脱无门，狐狸拉着女子笑嘻嘻的走向巷子深处：‘好女，我给你选了天下最好的夫君……’一人一狐的身影，逐渐被巷子黑色的阴影吞没。”
说到这里，说书人喝了口茶润喉。他声音微哑，却奇妙的和狐狸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预知后话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众人正听得起劲，却见说书人扇子一收，讲惊堂木收回包中，背着包袱向后场走去。俨然一副只等明天再讲的架势。
一旁众人一边骂骂咧咧这说书人断在了精彩之处，一边三两成群的驻足等待。
见说书人当真不再讲下去，才三三两两离开。
梅懿臣在人群最后，但他耳聪目明，自然将说书人的话都听得清楚。
蓬莱地处东海，与妖界只一海之隔。是修真界离妖界最近的地方，自然便会有妖族借东风之力飞度东海，来到修真界。
虽两届关系久久维持在和平，但也有本就以精魄为食的邪妖进犯，造成伤亡。
早些年便有过邪妖吞噬幼童、屠戮村庄的事情，也是因此，蓬莱的话本里更多的是无恶不作的妖魔和精怪。
既可以平添趣意，又能告诫心智未全的后生千万谨慎，不得被妖魔迷幻。
无趣的故事。
梅懿臣面无表情，想要转身离开。
却突然间看见人群中闪过一条毛茸茸的赤色尾巴。
“！”他困惑一瞬，刚才看到的那条尾巴是他眼花了吗？
紧接着街上诸景开始变换，像是被什么抹除了一般，街道上行人、摊贩瞬息之间尽数消失。
整条街道空空荡荡。
“咔嚓——”方才小孩子手中的糖葫芦摔在地上，金黄的糖衣在地上碎裂成一片一片，将死一般的寂静打破。
茶馆的后场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正式刚才那说书人。
他木屐踩在地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格外骇人。
他每走一步，身姿就变得矮小一分，逐渐佝偻起来。
走到梅懿臣面前的时候
<，已经变成了一只似人非人、似狐非狐的妖怪。
他原本的面庞上长出了细长的嘴和胡子，原本和善的眼睛裂开到鼻尖的位置，身后的三只赤色尾巴像是有生命般灵活的扭动着。
说书人仰头看着梅懿臣，像是在看一件极为完美的工艺品。
他想要触碰梅懿臣，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却退却了，随即双手背后，用衣服擦了擦毛茸茸的狐狸爪子。
下一秒，狐狸弯下了身，语气极为恭敬：“小姐，夫人请我带您回家。”
梅懿臣低着头，看着那只瘦小的狐狸挑了挑眉，原来，他现在已经弱到连一只狐狸都可以欺负的程度了吗？
“人呢？”梅懿臣低着头，与其还算耐心。
但他依旧面无表情，给狐狸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狐狸颤抖了片刻，冷静下来。只是一个连灵力都感知不到的低阶修士，他又为何感到害怕。
狐狸反应了片刻，发觉梅懿臣问的可能是那些凭空消失的人。
“那些人都是喜宴上的点心啊。”他笑着回答，声音有恃无恐，嚣张至极。
这话一出，梅懿臣原本紧紧握住镯子的手颓然松开，上面那圈魔纹闪烁两下暗淡下去。
雪白的衣衫从裙摆开始逐渐转为红色，像是燃到了极盛时的火焰，一圈圈金线绣纹出现在大红嫁衣裳。
他踩着大红的绣花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越过弓着身的狐狸，慢慢走到茶馆下，捡起了那串摔得粉碎的糖葫芦。
“带路。”
狐狸喜不自胜，双手在唇边捏哨，一声尖锐的哨声响彻云霄。
天边一道青烟闪过，几只狐狸的身影越发清晰。
八只狐狸穿着红色的短衫，打扮喜庆，抬着一顶大轿腾云驾雾而来。
在梅懿臣面前停住。
大红花轿以红绸为较衣，四周彩线绣成“百年好合”、“龙凤呈祥”、“花好月圆”、“双燕齐飞”*纹样，四角各挂四只红绸绣球，看上去贵气万分。
为首轿夫弯下身来跪在地面上，示意梅懿臣踩在它身上进轿。
却被梅懿臣躲过去，侧着身踏空而行进入轿中。
八只狐狸同为首那假扮说书人的狐狸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吱吱叫着腾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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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砸向地面，扬起周遭一片尘土。
轿子被结界困住，神识无法探
<得外面情况，但声音却能清晰的传进来。
外面脚步声不断，夹带着些许欢呼声，热闹至极。
不时有小孩子般尖锐的声音响起：
“新娘子，是新娘子回来了。”
“夫人，小姐找回来了。”等。
一双毛茸茸的手拉开轿帘，扶住梅懿臣的手，然后将梅懿臣恭恭敬敬的请了下来。
梅懿臣头戴着绣着龙凤呈祥金丝的盖头*，在狐狸搀扶下下了轿子。
凭着仅有的一丝方向感，从正门跨过几寸高的门槛，走入院中。
拐过各处转角、长廊，领路狐最终在一处院内停住脚步。
梅懿臣心念一动。
从刚刚跨过的庭院廊桥，能感觉出屋舍的布局上格外讲究，同修真界略显松散随意的布局显得格外不同。
仿佛……是凡人界。
随即，他想通了一切。
狐族嫁女虽然从修真界绑走了数百人，但到底不敢在修真界中举办喜宴。
若要是想找一处隐蔽不易发现且方便抵达的地方，几乎没有灵气的修真界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
领路狐将梅懿臣带入院内，便有两名小狐狸将梅懿臣带入屋中。
而领路狐像是躲避什么妖魔般仓皇闪走。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一旁蜡烛砰发出一朵硕大的烛花，惊得小狐狸跳了起来，随即稳下去。
梅懿臣盖着红盖头，却能从盖头下方看到地面上两只狐狸影子。
黑色的狐狸影，尖耳朵上仿佛绑着两只蝴蝶结，俏皮可爱。
一只小狐狸。
“你在怕什么？”梅懿臣突然开口问道：“在怕我？”
小狐狸显然没想到这位抢来的新娘子会突然开口说话，显然又吓了一条，耳朵上的蝴蝶结抖了三抖。
它颤巍巍的摇了摇狐狸脑袋。
转而想到，这人还盖着盖头。怯生生的答道：“不是。”
“那是什么？”梅懿臣一点点试探道：“难不成，是夫人？”作者有话要说：*此处昆仑山脉和现实完全无关！无关！无关！
*此处纹样借百度对花轿的描写
写到一半去拉上了床帘，顺便看了二十分钟花园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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