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琴灵

    八号屋内。

    何慕言抱着怀曦琴，无声地靠在床头，她的眼角仍挂着泪痕。

    她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抚摸着琴身，她的内心仍沉浸在之前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此时的她已然明了，那名让顾怀曦魂牵梦萦的束发男子，便是怀曦琴的琴灵。

    顾怀曦在得到母亲的遗物怀曦琴与曲谱后，缺少父爱的她便将自己对母亲的思念全部寄托于怀曦琴中。

    从此以后，不管其他人如何欺辱她，她都沉浸在只有她与琴的世界里。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向琴倾诉心中的委屈与苦闷，琴也从不会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永远静静地陪伴着她。

    虽然她听不见琴音，但当她的双手触碰到琴弦的那一刻，她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缕光，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怀曦琴伴她成长，伴她入眠，直到有一天，顾程派人强行将她塞进了一辆马车，送到一座二进院子独自生活。而怀曦琴与曲谱，则被遗留在了顾宅。

    失去怀曦琴的顾怀曦，仿佛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她发疯似地在驾车的下人面前比划着，希望对方能帮她取回怀曦琴。但下人却逃似的离开了，因为在所有人眼中，她是不祥之兆。

    束手无策的顾怀曦，只能冒着倾盆大雨，凭着感觉跑回顾宅，将怀曦琴与曲谱用布包好带了出来。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由于她听不见车夫的呼喊，没有及时躲避从她背后疾驰而来的马车，结果被马车撞飞了数米之远。

    最终，她的生命在这场事故中画上了句号，怀曦琴也摔坏了。

    顾怀曦的一缕魂魄，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恨，寄宿在了琴中，怀曦琴也因此生出了戾气。

    几周后，怀曦琴经人修复完好，连同曲谱一同卖给了一名穿着素色长袍的束发男子。

    这男子对古琴情有独钟，其弹琴的水准自然也极高。

    此外，他的身份也不一般，是起义军的军师，军中二号人物，负责出谋划策，决胜于千里之外。

    从那以后，每当束发男子抚琴，顾怀曦就会以魂魄的形态陪在他的身旁。半年多的时光转瞬即逝，怀曦琴中的戾气也逐渐消散。

    此时的顾怀曦已然成为了怀曦琴的琴灵。

    一个月后，由于束发男子的一次重大决策失误，起义军在与朝廷的大战中损失惨重，损失了近半数人马！

    不仅丢掉了一座极为重要的城池，许多将士的亲朋也因为这场战争永远地长眠于战场之上。

    起义军首领并没有责怪男子，毕竟没有人能保证每一次决策都能料敌于先。但军中有些人却将亲朋的死全部归咎于束发男子，想要取他的性命。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终日在军中坐镇，只会动嘴皮子的军师竟练有一身好武艺，所有的杀手都被他反杀，刺杀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

    虽然这次刺杀失败了，但深深的负罪感与疲惫感还是让束发男子主动向首领请辞，离开了起义军，带着怀曦琴寻了一处茅屋定居。

    那段隐居的日子，让顾怀曦第一次感受到了喜悦。

    可不过十几日的功夫，起义军的首领便亲自拜访，请男子出山。

    束发男子为了天下苍生，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去，但这次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走怀曦琴与曲谱。

    他这个决定让顾怀曦十分不解，随着时间的流逝，顾怀曦渐渐开始记恨起那名束发男子，怀曦琴也重新生出了戾气。

    怀曦琴在茅屋中沉寂许久，才被一名路过的农夫发现，农夫为了金银将其变卖，之后它几经辗转，最后竟被人送给了顾程。顾程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顾怀曦母亲的琴，他觉得此琴十分晦气，便将琴与曲谱当做献礼送给了朝中的一名二品大员。

    二品大员有一名貌若天仙的小妾，二人在一次鱼水之欢后，他又将怀曦琴转赠给了这名小妾，并嘱咐她弹奏曲谱里的曲子。

    小妾的琴艺堪称一绝，经常用怀曦琴给二品大员弹奏助兴。

    时间一久，身子本就较弱的小妾因长期抚琴，被琴中戾气侵蚀后重病缠身，卧床不起，再也无法侍奉那名二品大员。

    自此，二品大员再也没有踏入过这名小妾的闺房。对方本就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他又怎么会在意其生死。

    小妾最终含恨而终，怀曦琴自然也被封存在了木箱之中，这导致它的戾气更甚！

    一年后，天下大定，起义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束发男子在听闻二品大员府上有一把和怀曦琴极像的古琴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处，最终在小妾的房间，他打开了那个装有怀曦琴的木箱。

    开箱的那一刻，怀曦琴积攒了整整一年的戾气瞬间爆发，全部涌入了束发男子体内，男子被戾气冲击得七窍流血，当即便昏倒在地。

    束发男子本已官拜宰相，但因戾气缠身，无药可医的缘故，他便辞去了宰相之位，带着仆从，寻了处幽静的院子居住。

    这座院子与顾怀曦曾经居住的那座极像，院中同样有一棵枣树，树下石桌石椅每日都被仆从擦拭得一尘不染。

    束发男子每日都会来此处抚琴，而每次抚琴的时候，他都若隐若现地看见一名女子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夕阳西下，长发早已花白的男子弹奏了一曲《君不见》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在琴头刻了那名女子后，抱着怀曦琴永远地离开了。

    顾怀曦通过怀曦琴留下了束发男子的一缕魂魄，她想知道，当初对方为什么要跟着首领离去，为什么没有带上自己，也就是怀曦琴。

    束发男子这时候才知晓，只要他弹琴便会出现的女子竟然是琴中之灵。

    于是他告诉了顾怀曦，当初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能够安居乐业才选择离开，为了重回故地而将古琴留下，他觉得琴不应该与刀剑共处一室。

    假如当初他知道琴中有灵，那他会选择将琴一起带走，不会任其孤独地待在茅屋之中。

    从他口中，顾怀曦也知晓了那名二品大员与顾程双双被新皇安了诛灭九族的罪名，而监斩之人，就是束发男子。

    当今世上已无顾家。

    自此，顾怀曦终于放下了所有，她以魂魄的形态亲吻了束发男子，并告知对方她希望将来怀曦琴的主人是一名无忧无虑，内心阳光的少女，然后消散于天地之间，她解脱了。

    而束发男子成了怀曦琴的下一任琴灵。

    ……

    这把琴承载了太多，何慕言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使用它。

    但束发男子选择了她，并将怀曦琴托付给了她。

    男子没有给何慕言拒绝的机会，就像当初顾怀曦没有给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