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桑枫玥

    在萧萧风声里，鞋底踩上落叶的沙沙声也十分明显，平楹听着脚下的声响，也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秋风分明是凉的，他的额角却沁着细细的汗珠。

    他向前跑，没有一刻回头。

    或许是一个巧合，也或许是他近来真的时运不济，还有可能就是有预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从地狱爬上的恶鬼，在身后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阿楹。”

    “公子。”

    “殿下。”

    “阿楹，夜深了，该回去了。”

    “深更半夜的，公子何故一人在外面乱逛？我来接公子回去了。”

    “殿下，该回宫了。”

    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

    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

    平楹在心中不停地反驳，汗珠从额间滑落到眼睫，眼睛一眨，汗珠便似一滴泪一般，坠了下去——

    这一刹那，隔水而望，他眼前一时恍惚，错踩了一根横在脚下的干枯木枝，整个身体向前一滑，前方无尽的路陡然化作了悬崖，他直直地坠了下去。

    平楹猛地睁开眼睛，浅色的眸子里还盛着化不开的惧意。

    “阿楹，你怎么了？”

    梦里一模一样的声音出现在现实，平楹下意识地一抖，偏头望去，第一眼之后，他的视线就偏离开了，纤长的羽睫也覆下来，盖住了他眸中的惊惧。

    ——那是一张极恐怖的脸，整张脸像被火烧过一样，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嘴唇不是嘴唇，看一眼，得做一晚上的噩梦。

    这张脸主人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的，就像锯子在锯木头的声音，刺耳磨人，让人不寒而栗。

    桑枫玥对平楹倒是很包容，态度依旧温和，她关切地问道，“阿楹，刚刚做噩梦了吗？”

    平楹在被褥下的手一直发抖，指尖颤巍巍的。

    “木瑶迦、易弄溪她们在哪？”

    桑枫玥嗓音轻慢，不以为然地道，“管她们做什么，阿楹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了呢？”

    她用手帕拭去平楹额角渗出的汗珠，平楹僵硬着一动不动，任她作为，连呼吸都无意识地放轻。

    “阿楹抬头看看我啊，我高兴了，说不定就把那两个北玄人的下落告诉你了。”

    “阿楹。”

    桑枫玥用嘶哑的声音，唤着平楹的名字，隔着黛紫色手帕轻柔地抚摸着平楹的脸庞，指尖勾勒他的轮廓，挑起他的下颚。

    平楹长睫覆下，他收敛着目光，不肯正视桑枫玥一眼。

    “抬头看我。”

    “你在害怕吗？”

    “你再不看我，我就弄瞎那些北玄人的眼睛。”桑枫玥威胁他，“弄瞎了那些北玄人的眼睛，你就没办法凑到微生清絮跟前去了，阿楹，你要想清楚啊。”

    桑枫玥见平楹不为所动，开始叫人，“来人，去把那些……”

    “别、别动她们。”

    平楹睁开眼，浅色琉璃珠子里映着桑枫玥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模样——她的脸上全都是烧伤，面部凹凸不平，最惊恐的是，她面部本是鼻头的地方，只剩两个可怖的黑洞，深可见骨。

    平楹藏在被褥下的手，指尖深深地陷进了肉里，才勉强镇定地直视桑枫玥的这副面容，然而眼底深处还是流露着惊惧。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乖乖地待在下面，等我来接你回家呢？”

    “为什么啊？”

    桑枫玥嘶哑难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平楹。

    平楹不敢触怒她，他微微错开视线，低声说，“我饿了，去寻东西吃。”

    彼时，他和木瑶迦踏过一层又一层的阶梯，离所谓的天光越来越近，原以为出口就在眼前，没成想，一出洞口，就碰到了率着南桑残部的桑枫玥，易弄溪也在她的手上。

    他和木瑶迦羊入虎口，还是自己将自己送上门那种。

    果真应了木瑶迦的话，他们两个八字不合，凑到一起，必有大难。

    听了平楹略显敷衍的解释，桑枫玥也不恼，反而顺着平楹的话，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还一并解释了缘由，“是我的错，我疏忽了。我去办了点事，耽搁了时间，阿楹现在吃不吃东西，我去给你准备好不好？”

    “好。”平楹揉捏着被褥的一角，将被褥揉捏成一团，他挤出一个微笑，寻了个由头，“我身体不适，我想见木瑶迦，她之前为我调理过身体，我只要她。”

    桑枫玥嘶哑的嗓音硬生生地杂了一股宠溺的感觉，“好好好，都听你的。”

    “来人，去把那个姓木的北玄人带到殿下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