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野旷天低树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放了学,何野就来教江慈练车。
几天下来,她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某个晚霞灿烂的傍晚,江慈一脚蹬上自行车骑了七八米远。
何野看她晃晃悠悠但平稳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周末的时候,何野说带她到大路去练练。
她的自行车还是那辆粉红色的五羊,用了好几年没坏一点。
车身比一般的要小一些,很适合江慈用。
去的路有些距离,原本江慈慢悠悠骑着,何野走在后面跟。江慈嫌他走得慢,提议何野上车。
何野想也不想就拒绝,“呵,我还想活得久一点。”
“你过分了哦,我这不是骑得挺好的。”江慈不满他的埋汰,努力撺掇何野上车。
江慈这几日有些得意,觉得骑自行车一点都没有难度,自信心膨胀下,觉得带人也是小菜一碟。
何野瞅她鼻子快登上天的模样,觉得好笑,就有意挫挫她的锐气,于是说,“行,那我上来了。”
“好,你上来吧。”江慈回应得很爽快。
何野也不再犹豫,轻轻一跃,跳上了后座。
车身果然摇晃起来,江慈吓得叫他的名字,“你快下去,我车快翻了。”
何野,“”
无奈翻了个白眼,何野迅速跳下去,“不行就不行,你逞什么能啊。”
他一副,看吧,你果然不行的样子。
江慈郁闷地吐口气,看车子稳住,又不死心叫何野上车,“我再试试,这次一定行。”
“你要把我摔了,怎么办。”何野抱臂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江慈。
“我要是把你摔了,以后的作业都借你抄。”江慈咬牙夸下了海口,又嫌何野磨磨唧唧,“你还是不是男的,一点勇气都没有。”
“江慈,我这几天是不是太让着你。”何野再一次被她气得咬牙切齿,“你得寸进尺啊。”
江慈避而不答,只一个劲催他。
何野无奈,上车前,恶狠狠地威胁,“你看着,要是把我摔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感到车身微一摇晃,江慈立即纂死车把,最开始车子胡乱拐了几下,其后就很顺畅,她免不了回头炫耀,“我说我可以吧。”
“看路。”何野一点夸她的意思都没有。
她确实骑得不错,许是第一次带人,精神高度紧张,身子绷得直直的。
今天阳光很好,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远处的稻田金黄,随风荡漾。
江慈扎起来的马尾时不时扫过肩膀,微风中,有股淡淡的香气。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你问这个干嘛,我没在意过。”江慈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只是身子下意识轻轻转了下。
“没什么。”何野垂眸,没什么表情。
班里男同学私下里会谈论班里哪个女孩长得漂亮,其中会提到江慈的名字,每次他都是嗤之以鼻,实在是两人太熟,熟到对方都太平常了。何野相信在江慈眼中,自己也是这个样子。
今天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何野觉得她和平常不一样了,是错觉吗?
何野看着江慈红润的耳垂,情不自禁用指尖拨弄了一下。
“何野,你别捣乱,我紧张着呢。”江慈以为他在捣乱,没好气地斥责。
何野收回手,轻笑一声,视线转向两边的稻田。
直到江慈惊呼,“何野前面有辆车。”
这条路窄,货车满载着沙土迎面而来,只留了小小一条缝,江慈害怕起来。
“别怕,骑慢一点。”何野立即扶住江慈的腰,安抚她的情绪,“慢慢来,不会有事的。”
货车从身旁驶过时,带来湿热的暖风,拂过江慈脚踝,那风也扬了一层细沙。
“唔”江慈左眼被沙子迷住了,视线变得模糊。
她不小心骑进了一个坑里。
何野只觉得车身一个颠簸,紧接着,自行车就向地上倒去。
惊吓之余,何野只来得及把江慈揽进怀里。何野整个人再加上江慈,狠狠摔进一旁的菜园里,倒地的冲击激得他重重一哼。
自行车咣当一声,随之摔在了一旁。
江慈只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整个人蜷缩在何野怀里,头靠着他的肩膀。
何野仰躺在地,后背是应该是擦伤了,微微一动,就是一阵疼。
“你没事吧。”沙子还在眼睛里,异物的刺激迫使泪水往下流,江慈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要拉他起来。
“别动别动,”何野捂着后腰,哎呦一声,面色痛苦“让我缓缓。”
江慈手足无措,何野那边难受,她自己眼睛也疼得不行了。
顺势蹲在地上,江慈紧闭着眼睛,声音也哽咽了,“何野,我迷眼了。”
何野已经费力坐起来,听到她说迷眼,无力笑了,“我说你怎么突然把我带沟里了。”
“我也不想。”苦兮兮扬起脸,江慈手背抹着眼泪。
“别擦了,”何野凑到她身边,半蹲着身体,拇指轻轻撩起江慈眼皮。“红得跟兔子似的。”
江慈恼怒地拍了一下何野的腿。
何野没在意她的小报复,低头轻轻吹了吹。
“怎么样?”
“还疼。”
如此吹了几次,江慈眨了几下眼睛,异物感消失,沉沉呼出一口气,“好了好了。”
何野嗯一声,低头用袖子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
不同于男孩子的皮糙肉厚,女孩子就像水做的,皮肤细腻光滑,微微一使劲,还会发红,娇嫩的很。
细腻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上,无意识捻了捻,一股异样的感觉似乎从指尖麻商来,何野不自然地背过手去,“别骑了,回去吧,今天不宜出行。”
出师未捷身先死,江慈也没心情再去练车,沮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只能这样了。”
何野一声不吭扶起车头,动作间,衣服摩擦伤口,他忍不住嘶一声。
江慈立即紧张地看着他,“你还好吧,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了。”
说着动手就要掀何野衣服,被他眼疾手快握住了手腕,“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我看一眼。”
“看什么看,哪那么娇气。”何野拍拍车座,示意她赶紧上车。
江慈瞪他一眼,没好气地爬上了车,“那你回头别又怪我不担心你。”
何野懒洋洋地跨上车座,“我稀罕,只要你别又把我带进沟里,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慈真想使劲掐他以泄心头之恨,顾忌到何野伤口,只虚假向他扬了扬拳头。
何野没理会她的装腔作势。
晚上,何野和赵芳都到江慈家吃饭。饭后,两个孩子出去了,剩下赵芳和吴念真闲聊。
“何野天天乱花钱,简直是败家子。”赵芳边嗑瓜子便吐槽自己亲生儿子。
“买几双鞋也没什么。”吴念真好心解围,“还是孩子嘛。”
“我当然也知道,只是他以前不这样,前天班里让交钱,他骗我说交两百,结果别的孩子说漏嘴了,其实只要交一百。那钱也不知道被他花哪去了。天天骗我说买鞋子,我连个鞋子的影都没见过。”
“是吗”吴念真一向知道何野不撒谎的,“他会不会玩游戏去了。”
这几年镇上开了好几家网吧,很多学生都往那跑,学业都荒废了。
“回头我问问他。”一提到游戏,赵芳忧心忡忡,“他明年就要升学考试了,还是在外面打打闹闹。”
吴念真把倒了杯水给她,“让他和江慈一起学,到了初中也一起上,多好。”
“那可能不行了,他爸昨天来电话说想把我们接到市里住去。”
吴念真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你先别对人说,我还没想好。”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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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学校又让交了几次钱,江慈捡着重要的和吴念真说了,吴念真心软,很多时候都会给江慈交钱。
有几次没交,老师也发给了她资料。江慈收了资料也如坐针毡,平白得到的,她不敢让同学知道自己没交钱。
一天早晨,醒来的江慈觉得下腹坠坠的痛,以为是昨晚吃水果拉肚子,去厕所,却发现下身有血流出。
盯着暗红色的血渍,江慈呆了一瞬,她后知后觉,这是月经来了。
她来月经了。
稍稍用卫生纸垫了下底裤,江慈姿态别扭地找到吴念真,喏喏道,“妈,我来那个了……”
她羞于说出那两个字。
吴念真莫名其妙,“哪个啊?”
江慈手指纠结地绞着,“就是……就是月经啊。”
吴念真上下看着她,诧异极了,“真来了?”
她去给江慈找卫生巾,口里念叨着,“我前天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呢?你小时候营养不够,我以为会迟一些,”吴念真将一包粉红包装卫生巾塞到江慈手里,“这个知道怎么用吗?就是把有胶的一面贴在底裤两边……”
江慈胡乱应声,根本不知道吴念真说了什么,藏着一包卫生巾进了厕所。
在厕所鼓捣了半天,江慈才勉强贴好了卫生巾。
触感软软的,明显感觉到是垫了一层东西,江慈觉得害羞,隐隐又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同了。
吴念真叮嘱她,这一个星期内,江慈被告诫不能吃凉食,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吃辣……
成年人的世界逐渐向她展开,她在月经的到来中,逐渐体会到独属于女生所能拥有的奥秘和羞怯。
之后的几天,她被月经折磨着,刚开始总是有源源不断的血液涌出来,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她一都怀疑自己会大出血而死。
这几天江慈上课都直不起腰,痛感俘获了她,恨不得躺回床上,关键每次去厕所拿卫生巾还要偷偷摸摸的,非常不方便。
这段时间,班级又调了一次座位,江慈这一组挪到最右边的窗户边,远离老师的视线。
一连几天看江慈都恹恹的,捂着肚子呆在座位上,何野戳戳她胳膊,“你肚子疼吗?”
“不是。”她话也短了。
“那怎么了。”
“不要你管。”江慈脸皮薄,这种事哪里能和男生说。
何野切一声,“你以为我想管。”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卡片。
“何野,走,打球去。”班里几个男生走过来,凑热闹地围成一圈。
“没劲,不想去。”
“人家哪是不想去,分明是不舍得。”一个人嬉皮笑脸地拍拍何野胳膊,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江慈。
几个人有所悟地“哦”,声音拖得老长。
“你们几个有毛病吧。”何野无语,书本摔在课桌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怀好意地对视一眼,出去了。
注视着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江慈,何野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