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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野旷天低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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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转眼已经到了六年级。江慈十一岁,何野十二岁。

    这几年江慈家的不但未见好转,反而一落千丈,原本江仲昆打算让妻子和女儿回镇里,自以一个人留在市里看能不能让生意稍微好转一些,结果也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

    2008年夏末,江仲昆索性关了店铺也回了江水镇,他想找点工地地活做。

    这几十年疏于维护江水镇的邻里关系,这次托人办事,免不了要递烟陪酒送礼。

    这些人情往来都要花钱,江慈家里一度陷入窘迫。随之而来的就是江慈零花钱的减少,这也不算什么,没钱就不花就是了。

    然而那几年开始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学费是不用交了,可要三天两头交教辅的费用。那段时间,江仲昆求人办事,在外也受了不少罪,看女儿三天两头要钱花,也恼了。

    “交什么钱,这义务教育义务了啥,钱交的越来越多了,你老师都是坑钱的。”总之一句话,江仲昆不肯交。

    江慈不敢和江仲昆争辩,到了学校和老师如实说了。刚开始老师言语温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几次下来,看江慈家还是冥顽不灵,也迁怒了江慈,“那随便你吧,不交就没资料用。”

    老师一气之下,让她去外面罚站。

    江慈愣了一会儿,默默出去站了。这是她第一次被罚站。

    江慈成绩优秀,一直很听老师的话,从来没被老师责罚过,这是第一次。

    这是课间休息,教室外是操场,学生时不时从外面经过。江慈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她的鞋子有两年没换了,有些挤脚,鞋面也都毛糙了,但她想着家里条件不好,一直没跟吴念真说。

    上课铃声响起,何野和几个男生说笑着走来,到门口看见江慈跟木桩子还不进去,何野问她,“你干嘛,上课了还不进去。”

    江慈把脸扭过一边,没说话。

    “干嘛啊你。”何野疑惑,但看老师在教室里,他赶紧溜了进去。

    何野坐在江慈对面,她迟迟不进来,老师竟然没理会,而是拿起课本开始上课,他这才意识到江慈是被罚站了。

    “喂,江慈怎么了。”何野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男生。

    男生看了看门外,小声嘀咕,“江慈交不出材料费,老师生气,罚她了呗。”

    何野看着她空空的位子,皱了眉。

    “江慈家到底是有多穷啊,这钱也不多。”男生知道江慈和何野关系好,好奇问他。

    “你管别人干什么。”何野没理他。

    课上到一半,老师把江慈喊进来。江慈进门那一霎,全班静了一瞬,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

    她深深低着头,回到座位上,那一节课她始终埋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下午语文课教材就发下来了,是配套的练习册,除了江慈大家都有一本。课间的时候,何野看见江慈问别人借了练习册,拿出空白的本子在一笔一划地抄写。

    那要抄到什么时候?

    吴念真找了一个家具厂的活,每天早出晚归,江慈只能自己走回家,同行的有何野和李成。三人的关系愈加亲近。

    今天见江慈一直不说话,李成忍不住问何野,“你又惹她了吗?”

    “没有。”何野自然回答,反应过来立即钳住李成脖子,“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她心情不好就是我惹的吗。”

    “大部分情况是这样。”李成也很无辜,他只是自然推测而已。

    还记得去年学校体测,要吹肺活量,何野吹完了就在一边捣乱,轮到江慈吹的时候,她本就紧张,他还在江慈吹的时候,故意使坏挠人家的痒。

    江慈得了个倒第一,气得几天没和何野说话。

    李成夹在两头受气,没办法,谁让何野对他很好,江慈对她也很好,帮谁都不太合适,那几天可憋坏了。

    临到家,江慈心情才好了一点,和他们说笑了几句。

    各自分别时,何野问她,“晚上镇口放电影,你来不来?”

    江慈略一犹豫,答应了,她不想在家呆。

    ~~~

    晚上吃过饭,江慈脱下校服换轻便的衣服。

    最近她发现自己开始发育了,胸前鼓起了两个青涩的包,和平坦的腹部相比,简直异常怪异。

    江慈伸手戳了戳那个鼓包,有点软,还有点疼,这就是长大的感觉吗?

    莫名觉得羞耻,江慈快速套好了背心,不敢多看镜子里的自己。

    作业写完后,门前如约响起两声口哨。

    匆匆把书本一合,江慈说,“爸,我出去了。”

    江仲昆在看新闻,随口叮嘱,“早点回来。”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提白天的事。

    江慈闷闷地在前面走着。何野和李成跟在身后,都没怎么说话,只有何野时不时踩江慈留在地上的影子。

    到了桥头才发现不光人都坐满了,站的地方也没几个。

    何野带着两人往人群里钻,想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无奈周边大人很多,他们三个又矮,根本看不到。

    李成眼尖,“那边有一棵柳树。”

    想也不想,何野抓着江慈的胳膊就往柳树边上挪。

    这树不高,有一个宽大的分叉,正对着屏幕。

    李成早就盘着腿,一蹬几滑地爬了上去。

    江慈站在树底下,迟疑畏惧,“我不会爬树。”

    “怕什么,你先上,我托着你。”何野说。

    没办法,到了这个关头只有爬树这一招了。

    江慈攀着树干,两条腿盘着树干,何野两手托着她腰,用力托举。

    何野两只手掌稳稳扶着江慈的腰,隔着衣服仍传来他手心的温度,江慈抿抿唇,觉得很不自在。

    迟疑间,动作就慢了很多,何野忍不住催她,“江慈,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竟然说她胖,江慈瞪他,“我根本就不胖,好吗,是你不行。”

    “我不行。”何野哼哼两声,“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到了年纪,男生之间会开无伤大雅的黄色玩笑,听到江慈说他不行,何野立即反驳,可他的反驳只有李成听懂了,江慈不懂这些,只是又怼他,“你托都托不动我,当然不行了。”

    “懒得跟你废话。”等江慈爬上去后,何野三两下也爬了上去。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全的李成,瞅着何野嘿黑傻笑。

    “笑屁。”何野没好气地拍了李成的脑袋。

    江慈没空管神经兮兮地两人,她有些恐高,上来后,颤巍巍地四下张望。

    何野就笑她,“有这么害怕吗?

    江慈往他身边挪了一点,手扶着树干逞强道,“还好。”

    何野把江慈拉到了中间,手扶在她背后,“放心吧,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江慈抿抿唇,不做声。

    正说着,电影也开始了,是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江慈只看过前面一部分,后面没看过。

    没过多久,江慈就沉浸在剧情中。

    尽管屏幕的光微茫模糊,何野还是看清了江慈的神情,她紧紧咬着唇,神色纠结,忽喜忽悲。

    比起三年前的福娃娃模样,江慈不知什么时候像春天的柳树,渐渐抽条了。

    鼻尖小巧,眸光清澈莹润,微微笑时,有不明显的酒窝。

    好看了许多。

    而且……她好像有胸了,前胸有了微妙的弧度。

    何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变态,赶紧移开了打量的目光。

    电影结束后,江慈哭得情不自禁,鼻涕眼泪一大把。

    何野挠头状,“姑奶奶,你能不能别哭了,那只是电影,是假的啊。”

    话还没说完,迎来江慈满含泪水的一瞪。

    何野赶紧闭嘴。

    “你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紫霞仙子死的那么惨……”回去的路上江慈不断控诉他。

    “是人都要死的,不都有那么一遭,有什么同情的,我到老了还不是一样死。”何野歪理一向比较多,他语调漫不经心,只单纯觉得剧情不错。

    那种为了恋人生生死死的情绪,幼小的他参透不了。江慈虽然哭的凄惨,也没有比何野多领会什么,只是觉得那么漂亮的仙女就那么死了,太可惜了。

    等到后来他们明白了大话西游时,很多事情也早已不同了。

    折腾了一天,热得很,回去后,何野和李成又往镇东边去了,江慈回了家。

    回去后,吴念真在洗碗,江慈走过去帮忙。

    “你回来了?电影好看吗?”

    “还行。”

    “江慈,你明年上初中了,学校离家远,赶紧抽空学学,那么大人了,连自行车都不会。”吴念真之前说过江慈几次,她都不当回事。

    “知道了。”江慈闷闷应了。

    吴念真看她从回来都这副样子,沉默一会儿,装作不在意,“你没交钱,老师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她没有说起自己被罚站的事情。

    吴念真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明天是周末,江慈不想那么早睡,家里气氛压抑,便出去散心。

    江水镇的夜晚,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还没有被网络裹挟的村庄,一茬又一茬生长的孩子,在这片大地上留下了欢声笑语。

    过去无数个夜晚,不管是月明星稀,还是星汉灿烂,她都在这里快乐地玩闹着。她喜欢用手电筒照向天幕,那一束光,不知道能走多远,不知道能否传达她对星空的仰慕,在布满星星的夜空下,她没有烦恼。

    远处的草丛传来蟋蟀地鸣叫,沿着小路,江慈走向了镇子东边的池塘。

    有雨的晚上,池塘里会盛放蛙鸣,从深夜到天光露出第一缕微光,有许多脆弱的生命在这里开始新征程。

    江慈不喜欢蛙鸣,她喜欢的是池塘里碧绿的荷叶和接天的荷花。

    远远望过去,池塘里水声波动,不知道是虫子还是有人。

    水声越来越大,江慈想,应该是有人嫌天热,到池塘消暑来了。

    多半是好玩的男孩子,还是回避得好。

    正准备转身时,水面上哗地冒出来一个人,背对着她,江慈看到了他的背和屁股。

    她吓得叫了一声,赶紧捂住眼睛,转过了身。

    “江慈。”水面上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何野今天真是倒了霉,和李成分开后,看天热,两人相约来池塘游泳,游到一半,李成被他奶奶喊走了,只剩下何野。

    就在刚刚,何野已经打算离开了,结果人还没回到岸上,就被人撞见了。

    这人还是江慈。

    他气急败坏回到岸上,草草套上衣服,追上了江慈,“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到。”江慈快步往回走着,哪里敢承认看到了何野的屁股,他这个人这么爱面子。

    “没看到你跑什么。”何野拽住了江慈胳膊,不准她逃避。

    “我”江慈心虚地低着头,“我防患于未然啊。”

    “还嘴硬。”何野发梢一直往下滴水,些许留到了脖子里,他整个人面色烦躁得很,不断逼问江慈。

    江慈也烦了,她又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多少,你干嘛那么凶,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你说不说。”看她还嘴硬,何野拇指拧她的脸,“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晚上瞎跑什么。一会儿我告诉二婶去。”

    “你要告诉她我看到了你的屁股吗。”江慈眨眨眼,她才不信咧,何野那么爱面子。

    很久没看到何野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江慈心情大好,一整天的抑郁一扫而光。

    “你不要那么小气,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说完江慈捂着嘴笑,“再说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啊,那你也给我看看。”看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何野冷笑。

    江慈脸色一僵,害怕地后退几步,“你想干什么,你要欺负我告诉芳姨去。”

    “是你先说咱两这么熟没关系的。”何野动手就要捉她。

    江慈吓得一溜烟跑掉了。

    何野气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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