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夭
“你这人真是太无聊了，下辈子要是能不跟着你就好了！”
青夭是一只孤魂野鬼。
不同于其他游历天地之间的孤魂野鬼，她只能跟着一个人的行踪轨迹移动，那个人出现在什么地方，她也只能出现在什么地方。
青夭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为何只能跟着这人。她没有一丝自己生前的记忆，她之所以知道自己叫青夭还是因为她头上的一只小簪子。
那只一直簪她头上，在她无聊时就会被摘下来玩的簪子，簪身上就刻着“青夭”两个字，很奇怪，青夭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她就知道这两个字该是怎么读的。
青夭每天都在试图摆脱掉这人，但是不管她怎么做都只能在离这人不远的四周游走，超出一定范围就如被拴住脖子的小狗无法再前进半步，只能任由那条无形的绳子将自己拴住。
青夭完全看不出来自己死都要跟着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任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困住了自己。最可恨的是，那个人根本看不到青夭，也完全没意识到有只鬼已经跟着她好久了。
青夭也不是刚来到这人身边，相反，她已经跟着这人好多世了，多到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世，她努力了那么长时间依旧没有摆脱掉两人身上无形的枷锁。她看着这个被自己跟着的人，一次次的孤身惨死又转世，作为一只鬼的青夭都忍不住为她层出不同的死法暗叹花样多。
不过，青夭也觉得这人怪倒霉的，天天被只鬼跟着，不死那么惨才怪了。
虽然对方也是不知道有鬼跟着自己。
青夭在跟了对方那么久，也就知道对方叫“芩璇”，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今天是芩璇的二十八岁生日，青夭和往常一样跟着她。
青夭觉得芩璇这个人着实是无趣，尤其是她家里人都死绝，就剩她自己一个人后。
芩璇每天就重复着一样的路线：家——公司——菜市场——家。
害得青夭也只能跟着走一次又一次这段毫无变化的路程。
不过，今天的芩璇会绕一段路，去到一家小小的店铺里，买一个叫蛋糕的东西。
非常精致的小玩意儿，很吸引青夭的目光，她从进到店里就趴在那个透明门上盯着里面各式各样的小蛋糕，“哇，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
可惜芩璇都不买，她买的就只是一小块蛋糕胚加点奶油、最简单，最便宜的小蛋糕。然后带着不舍的青夭离开。
青夭依依不舍地盯着冰柜里的小蛋糕，她虽然只是只鬼，也无法吃食，但她真的很好奇这些看上去很好吃的小玩意儿是什么味道。
出了蛋糕店后，芩璇骑着电动车沿着那条每年都会走的道路往家里走，今天有蛋糕吃，她不想做饭了，也就不去菜市场。
青夭就坐在她的车后座上，说是坐倒不如说是悬浮着，毕竟一只鬼，如何能触碰到实物呢？
青夭在芩璇后座上，用她唯一会的一些小法术，让几片树叶在旁边表演“杂技”，绿中带些黄还有点褐色的树叶不停地旋转跳跃，像舞动的蝴蝶。
这是作为一只没什么灵力的鬼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当然也限于这种小物件，再大一些、重一些的，如路边垃圾箱那种，她就催不动了。
青夭跟着电动车一颠一颠的，她总是这样，明明知道不会有任何人能看到自己，竟然也那么“多戏”。
此时的她也是，完全不管芩璇能不能听得见自己说话，就在那自言自语，“你这个人也太随意了，平时随意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的生辰也这么敷衍？”
“最上面那一排的第一个看起来就很好吃，第二排第三个也不错。你居然都不买……”
“你今晚是不是又不吃饭了？也不怕得那劳什子胃病。”
“本来寿命就一世比一世短，何不趁现有好时光享受一把？”
“天天省下来的银子白送出去，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什么，还不如给我算了。”
“不对，我好像花不了！”
……
青夭一路上喋喋不休，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个话题又跳到那个话题，完全不顾是否能衔接上。
很快一人一鬼就回到了芩璇家附近的一个交叉路口。
这边经济相对落后，人口流失严重，一年到头见到最多年轻人的时候就只有过年。
芩璇作为这里为数不多的还没有搬走的年轻人，她在守着她父母留下的这套房。
这个路口只有一条不知哪年印的，现在已经很不清晰了的斑马线。
芩璇突然停车，屁股离开车鞍翻身下来，因为她的车突然就骑不动了。她认真的观察了一番，奈何不是专业人士，实在是看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好在离家不远了，索性推着车往家的方向去。
青夭从盘着腿换成了双腿并拢面向一边悬浮着，“好无聊，好无聊……”
突然，青夭瞳孔放大，死瞪着不远处朝这边冲过来的拉货的车，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反应，就好像是被吓呆了。
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并不是被吓呆了，而是她被控制住了。
芩璇今世的生命将会在今天终结。
每当这个时候，青夭就动不了，也许是怕她会介入他人生死吧？当然就算她能动，以她现在这自身难保、又触碰不到实物的状态又能做得了什么？
芩璇也注意到了失控朝这边冲来的车，但她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中反应过来。
旁边青夭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车穿过自己的身体，撞上芩璇。
即使已经见过芩璇的各种死法，但青夭还是无法平静的面对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流失。
芩璇一被撞上，青夭就可以动了，她漂浮在芩璇身上。
周围很快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三五个人围了起来，有人报警了，也有人喊了救护车。
马路边有几家老旧的文具店、面包店，听说这边撞车了，跑过来看热闹。
也不怕看了晚上做噩梦。
撞车前马路上也就芩璇一人，撞车后突然就多起了人。
芩璇睁着眼望着天，鼻子里、嘴里不断往外冒着血水。她感觉周围都好安静，她的意志力愈发溃散，突然她眼前就出现了一身影。
芩璇觉得自己是真的离死不远了，她居然看到了一个漂浮在自己上方的“人”，长得很清秀，穿得有些怪，像古装剧里面的女演员。
她的唇在蠕动着，好像在说什么，但芩璇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已经无法辨别出她在说什么，她又想抬起手，当然也是抬不起。
青夭学着刚刚打报警电话的人在芩璇上方不停地喊，不过别人喊的是“小姑娘”，她喊的是“芩璇”。
她学着别人说话，让芩璇坚持一下，不要睡觉。
青夭一直在叫，但她觉得没有任何用处，因为芩璇还是闭上了眼。青夭俯下贴在芩璇胸口上，试图去辨识是否还有起伏。
没等她辨识出来，闪着蓝红色灯光的警车来了，救护车也到了，现场很快就被控制了起来，芩璇也被抬上了救护车。
只能跟着芩璇的青夭自然也没落下，跟着上了救护车。
一路上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一直在做青夭看不懂的急救措施。
很可惜，最后芩璇还是没有救回来。
早几世的时候，青夭就发现了芩璇的死亡好像来得越来越早了。
没有规律的，可能会比前一世早一年就来，也可能是早好几年，青夭突然就想，以后该不会还没有生下来就死了吧？
青夭飘在医院走廊上，芩璇已经死了，她现在是短暂的自由身，但很快她就又会被传送到下一世的芩璇身边。
青夭逛了一圈又一圈的医院各个角落，看到好多人在哭在笑，她突然又想到，这一世的芩璇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连她死亡都不知道该告知谁。
一道白光闪过，青夭感到一阵眩晕。
她曾经历过无数次这个瞬间。
等那眩晕感消失后，青夭来到了一所福利院门口。
此时为凌晨三点半，黑暗笼罩着整条街道。
四周安静得可怕，青夭想，这环境很符合鬼怪的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