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天人交战
林以昂低下头，悄悄扬了扬嘴唇，她爱说漂亮话他知道，但是不管真的还是假的，反正这时候听起来很中听。
姚悦安将错就错，反正已经洒了小史一头的彩纸了，于是继续欢呼说：“恭喜小史荣升集团总裁助理！”
“哎嘿嘿。”史文彦摸着后脑勺，“还真是，一下子连跳好几级，都是沾了林总的光。”
小史就是这一点好，实诚，不说客套话。
徐阿姨高高兴兴，准备了八道大菜两个冷盘，姚悦安邀请她也一起庆祝，最后四个人坐下来吃饭，望江一号的这间大平层，难得一次这么热闹。
吃完饭，小史要帮阿姨打下手，姚悦安拗不过他，由着他去了。
她来到露台上坐着吹晚风，接完一个公务电话的林以昂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这么说，我在公司里的动向你全都知道了？”
“知道。我不知道才奇怪吧，你又没有封锁消息。”
“知道为什么吗？”
“昭告天下，扬眉吐气？”
“看来你知道的，要比我认为的多啊。”林以昂说。
“你是不是忘了，丁宛青找我谈过。”
林以昂扬了扬眉毛，确实，丁宛青找她谈，就一定会吐露小时候的事情。
“我小时候被霸凌过。”他说。
“嗯。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你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人只有在已经毫不在意的时候，才能将这种惨淡往事拿出来说。你既然说了，说明这件事你在那儿已经无足轻重。所以恭喜你，翻篇了。”她说。
他笑起来：“你就不好奇？”
“哟，你就是想让我好奇吧？”姚悦安说，“别跟我用话术，想说什么快说，不说我就跟小史去打游戏啦。”
看看这傲娇的大小姐做派。
“不行。”他简短地说道，心里却没有任何不悦。
“为什么不行？”姚悦安奇了怪了，“那你陪我打游戏吧，来玩分手厨房。”
“……不玩。”
什么破游戏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吧，那你说说看。”她坐在摇椅上，慢慢地晃着，用手撑住头望向他。
林以昂觉得这个姿势很好，因为这样子，她眼里就只有他，以及侧面那一望无际的天空。
“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开始我察觉到，我跟他们不一样。林兆东比我大三岁，那时候长得很高。”
长得很高，正是蹿个子的青春中二期，每个小屁孩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而又瘦又小，头发还有点发棕的林以昂，每次来林家大宅，就显得像是个羸弱的小鹌鹑。
林鹌鹑，这外号还真没叫错。
许为珍那时候国内国外两头跑，要给林家爷爷治病。而林佑中，林佑华两兄弟，一见面就谈公事。
林以昂只要被带到林家，就会被塞进学习室，跟堂兄和堂妹在一起，只有一个保姆看管他们。
几个孩子都不是五六岁的小孩，自然也不是时时都会看着。
于是每次从学习室一出来，林以昂的身上脸上，总会多出一些东西。
有时候头发被扎好几个小辫子，有时候在脸上画胡子，还有时候，一声不吭地捂着肚子。
偶尔保姆见到了，也不言语，不为什么，就因为林兆东是林家最受宠的大孙子。
而这位小二少爷，连在许为珍面前露脸的机会都少有。
每次出来，林以昂都急匆匆地跑到盥洗室，把自己的脸和头发洗干净。
因为林兆东会告诉他：“如果告状，我就让奶奶把你，还有你妈妈一起送走！”
还会告诉他：“因为你是杂毛，所以我可以让林家把你除名！”
为此，林以昂刚上十岁的时候，还偷偷买过染发剂，试图把头发染黑。
被林佑华发现，挨了一顿呵斥。以为林以昂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在哪儿学坏了，要染黄毛。
姚悦安听他轻描淡写说到这里，提示道：“你要知道，我们有很大一部分人天生发色就浅淡，瞳孔也是，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人都是黑瞳，很多人都是棕黑色。”
说着扒开自己的眼睛：“不信你看看，棕不棕？”
“你在安慰我？”他笑，“我后面当然知道了，这不过是他们欺负我的借口。十二岁的时候，我第一次长得跟他一样高，也第一次把他掀翻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打赢过我。”
姚悦安感叹道：“林二公子，居然也曾经受过歧视啊。”
“当然我要治他，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姚悦安眨眨眼睛说：“这个我有发言权，因为他欠收拾。”
那个人如果不是本身就立不住，也不至于被人一推就倒。
林以昂摇摇头，眼睛里有一些凶狠的光：“如果我说，我是想要摧毁整个林氏集团呢？”
姚悦安怔了一下：“……你别越来越像个反派啊。”
她很清楚如果他想，就真的做得到，现在林佑中父子身陷囹圄，他手握大权。而许为珍时日无多——当然最后这件事他暂时还不知道。
“我本来就是反派，在林家人眼里。”他说。
她发现，这是第一次，他正儿八经地把他的目的，在她面前袒露出来了，“你不会是准备先告诉我，然后杀我灭口吧？”
他笑了一声：“有时候你想象不出来要怎么去刺痛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冒出来许多极端的想法。”
“你也知道极端？你性格中有这样的成分，难道不也是来源于林家？”
林以昂端详她一眼：“有时候你正儿八经说起话来，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什么叫有时候？从来都是！”姚悦安说。
她还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想要刺痛的那个人，除了奶奶许为珍，还有谁呢？
这个看起来像反派的人，不过是一个从小不被公正对待，得不到偏爱的缺爱小孩啊。
他想要为他自己和他母亲，在许为珍面前，讨得一个正视。
姚悦安想起许为珍说的话，还有那来不及送出去的，代表和解的镯子，
脑子里面天人交战得快要开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