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叶驰（二）
叶驰抱拳称喏，将稚鸡装入马侧的革囊，牵马随众人走了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岗对杨遵说道：“丞相大人，有件事需要先征得您的同意：俟斤歇马之处可否就定在那里？＂
杨遵听他称呼自己为丞相，正欲开口纠正他，突然听到叶驰接下来的话，惊得立马停下脚步，问道：“先导何出此言哪？＂
“丞相勿怪，在下先行来与东朝接洽，正是为了向你们转达俟斤的要求：俟斤此次前来巡使，不进城，不住驿站，择地搭建毡帐居住。关于这一点，先前我已同紫陌驿的卫驿丞说了。＂
卫祥向莫小丰，杨遵拱手禀报道：“职下再三劝说这位叶先导改住驿站，可他坚持要另择地界搭帐歇马。。。＂
莫小丰同杨遵对视了一眼，说道：“叶先导，咱们还是到驿中详谈吧。＂
叶驰却不睬他，只冲杨遵说道：＂俟斤稍后就到，请丞相允准在下带人即刻搭建毡帐。＂
杨遵见他对莫小丰如此不恭，想要再次向他作一引见，却看见莫小丰冲他摆了摆手，只好转而说道：“中土俗语有云：客随主便。叶先导，咱们不急在这一时，不妨待到驿中交换了彼此的意愿再作相应的安排吧。＂
叶驰迫于对方尊贵的身份，勉强答应了。
众人来到驿站议事厅分宾主落了座（依先前商定的，主方以杨遵为首，莫小丰坐在他的下首），杨遵首先说道：＂叶先导方才可能误会了，某系尚书右丞，并非丞相。贵朝使节此来，在居处行止方面有哪些要求，不妨一并谈谈吧。＂
叶弛显然对东朝官制并不熟悉，听说杨遵并不是东朝的丞相，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愣愣地问道：＂你既不是丞相，做得了主吗？＂
杨遵淡淡一笑，说道：＂小事自然做得了主的，大事嘛，也可代为奏禀。＂
＂那好吧，就请右丞允许我手下的人先行搭建毡帐，以免误事。＂叶驰再次要求道。
“紫陌驿系相王来朝驻跸所在，一应居舍，膳饮，仆从人等都属上上之选，能否容某当面劝请俟斤于驿内歇马？＂
叶驰摇头道：＂如果不能按时搭建起毡帐，叶驰会受到鞭挞的，这个不行！＂
柔然使节出动提出要在城外歇宿，倒可省却了不少麻烦。莫小丰思虑至此，遂接过话茬，对杨遵说道：＂既然是这样，不如就依叶先导所说，派军士协助他们先在驿外搭建毡帐吧。＂
又转向叶驰说道：＂为确保贵朝来使的安全，我们会增派军士加强对驻地周遭的警戒和巡视的。叶先导还有什么要求吗？＂
叶弛傲然答道：＂俟斤自有亲卫担任驻地周遭的警戒，无需另派军士。＂言毕，转身即出厅安排随从搭建毡帐去了。
莫小丰趁此机会，压低了声音对杨遵说道：＂我观此人的身法，颇和雪隼门人相似，待会儿请先生帮着打探一下他的出身及来历。＂
杨遵点头答应，问卫祥道：＂叶驰带了多少随从前来？他可向你提出过别的要求？＂
卫祥答道：“今早随他前来的共有二十几名军士，各人马上都驮着个大革囊。如今想来，革囊里装的应当是搭建毡帐的一应物事了。叶驰只在驿内待了片刻就说要去查看附近的地形，倒没提过别的要求。＂
莫小丰沉着脸责问道：＂你为何不派人跟着他？＂
卫祥并没有多作解释，只躬身说道：＂职下疏忽了。＂
正在这时，叶驰回来了，一进议事厅就说：＂俟斤及随侍人等的日常所需概由驿站供应，须保证提供上好的饮馔及草料。＂语气已不似先前那般客气。
杨遵请他坐下，微微点头道：“这是自然。先导辛苦，请喝碗茶吧。”待叶驰坐定，喝了茶，遂与他拉家常道：“不知叶先导的原籍在河东哪一地呀？如今原籍可还有至亲？＂
叶驰大剌喇地答道：＂我是听我娘说我家原是在河东，并不知具体在哪里。＂
莫小丰问道：＂这么说，叶兄从未到过河东吗？＂
叶弛白了他一眼，勉强说道：＂我自幼生长在漠北，之前没来过中土。＂
“不知俟斤该如何称呼啊？先导可是在俟斤麾下办差？＂杨遵接着问道。
叶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端起卫祥为他斟满的茶碗喝了口茶，才说道：＂土诃俟斤乃大汗的叔父，此次奉命巡使，是要见一见东朝皇帝的。＂
杨遵听他有意回避了自己所提的第二个问题，猜料叶驰已有所警觉，便道：＂某与太原公此来，一是为和先导接洽，安排土诃俟斤一行的居处，二来也为当面与俟斤商议在邺期间的日程安排，首要即是觐见事宜。＂
哪知叶驰却摇晃着脑袋纠正他道：＂不是觐见，我说的是东朝皇帝出城来见俟斤！＂
这话一说出口，议事厅内的气氛登时冷却了下来。
杨遵看了看已是面沉似水的莫小丰，正色提醒叶驰道：＂自古至今，两国邦交应该遵循惯常礼仪。土诃俟斤系奉贵邦大汗之命前来朝见我朝天子，自当择约吉日良辰赉捧国书入宫觐见，岂有反客为主，僭越行事之理？还望先导转告土诃俟斤，敬请自重！＂
叶驰哂道：＂右丞不会是忘了吧，东朝年年向我朝上贡称臣，如今大汗遣使巡视下邦，下邦国主难道不该出城迎接吗？＂
话音方落，就听莫小丰喝道：＂卫祥，请叶先导自便！＂
卫祥响亮地答应一声，走到叶弛跟前，作出送客的姿态，说道：＂先导请吧！＂
叶驰怒问莫小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敢撵我走吗？＂
＂卫祥，你陪叶先导去外面督促搭建毡帐，免得误了事，惹上邦使节不痛快！＂莫小丰看也不看叶驰，只冲卫祥吩咐道。
卫祥再次敦促叶驰离开，叶驰狠狠瞪了莫小丰一眼，负气走出了议事厅。
＂看来，柔然此次来者不善呐！＂杨遵望着叶驰的背影，叹道。
＂竖子无礼，公然藐视天子！＂莫小丰忿忿地骂道。
“假使土诃当面提出要圣上出城会面的要求，太原公以为当如何应对？＂杨遵担心莫小丰一气之下做出出格的举动，不得不问道。
＂当然不能答应喽，土诃要是不愿意进城，咱们就先晾他几天再说。＂
杨遵微微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叫土诃在此间呆上几天，等南朝使节离邺后再设法劝他入宫觐见也不迟。＂
见莫小丰脸色稍霁，他又转而说道：＂不过，土诃此次行事与以往柔然使节有所不同，颇令下官对他此次来朝的真正用意有所疑虑。俗语云：有恃无恐。土诃必是有所倚仗才敢公然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对此不可不防啊！＂
莫小丰认为杨遵说得有理，当下便和他详细讨论分析了土诃有可能担负的诸种使命。最终二人一致以为：柔然欲趁贺浑于阵前受伤，被迫撤军之际，向东朝索要更多贡奉的可能性最大，同时，也不排除西朝欲联合柔然大举入侵，而柔然趁火打劫提出更加苛刻要求的可能。
这里二人刚刚议出了个眉目，就接到驿卒来报：＂柔然使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