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韩贞哭夫
泉永手一抖,夹在筷子间的一块羊肉掉在了地上。他慌忙伸手捡起肉块,放进嘴里咀嚼着,讪笑着说道:"能吃上一顿肉着实不易,可别浪费了啊。”
其实,莫小丰并不掌握关于了然身世的任何线索,之所以趁泉永饮酒吃肉之际突然发问,纯属试探而已。而泉永对于这一试探所作出的下意识的反应令他确信:他猜对了!
自从数天前春草奉皇后之命来劝他不要急于查究定国寺一案,并暗示他定国寺内以了然为首的那些身份不详的“杀手"与泉永有关,几天来,莫小丰时常会揣度,猜测泉永和皇帝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一种隐秘关系:是泉永奉命诈降,游说皇帝与西朝暗通款曲的?还是皇帝为达到从贺氏父子手中夺回朝权的目的,逼迫泉永暗中联络的西朝?
根据二者的身份,地位推断,后一种可能性较大:也就是说,泉永最初归降东朝确实出于保全仍滞留在关东的泉氏数千老幼的考虑,后来受到皇帝逼使,才充当起了皇帝和西朝间的联络人的。
基于这一推断,两年前了然及其手下二十余人由皇帝通过沙门统安排进定国寺潜伏一事也就不言自明了。
至于两个月前皇后指派泉永赴济州为皇长子祈福一事的原由,很可能也出于皇帝的授意。皇后因而察觉到泉永与皇帝之间存在某种不可向外人言说的隐秘关系,当定国寺出事的消息传入宫中时,皇后因担心自己彻查定国寺一案会查到皇帝头上,所以才忙不迭地派春草来暗示自己定国寺一案与泉永有关,期望自己能够见好就收,避免和皇帝发生直接冲突。
最初在头脑之中梳理出诸种事件之间的因果联系及主要脉络时,莫小丰不禁对自己这位同胞姐姐的举止行为产生了大大的困惑和不解:姐姐啊,你这不是分明站在夫家一边,要和娘家人作对吗?难道,你是有什么把柄握在皇帝手里,受到他的胁迫吗?
正是出于对姐姐所处境况的担忧,才使得莫小丰迟迟下不了决心,通过审讯泉永来揭开笼罩在定国寺上方的那团迷雾。
然而,如今形势发生了变化:关于父亲贺浑中箭身亡的谣言在邺都的街巷里坊间交口传散,犹如骤然而至的猛烈旋风动摇着京几的稳定,乃至威胁到贺氏执政的根基,虽然从表面上看这股动摇人心的"政治旋风”似乎兴起于民间,但莫小丰不能不怀疑这依然是皇帝在幕后操弄的又一场夺权大戏的序幕。因此,他在决定推行朝务公开,以抵消流言对民心的蛊惑作用的同时,不得不采取进一步的措施来警告对手不要轻举妄动。
“一块脏污了的羊肉泉公公尚不舍得丢弃,何况是自己的性命呢?"看着故作镇定的泉永,莫小丰莞尔一笑,说道,"泉公公当初既肯为了保全族人幡然来降,想必如今也不愿看到同族的兄弟子侄枉自丢了性命吧?”
泉永翻了翻白眼,装作听不懂他的话,端起酒杯,仰面一饮而尽。
"只要你肯配合,我断不会为难你的。或许,你还可以回到宫里当差。。。"莫小丰进一步引诱道。
泉永冷哼了一声,伸手抹了抹嘴,说道:"太原公请回吧,咱家酒足饭饱,要歇息了。"
"是吗?吃饱了不该出去遛遛弯吗?"莫小丰推案起身,冲房外吩咐道,“来人,带泉公公消消食去。”
顾阿改应声而入,手指已躺卧在地的泉永,喝令道:“起来!"
莫小丰低声向他交待了几句,随后挥了挥手,目视泉永,笑道:"今后三日,天天如此,务须确保泉公公安然无恙。"
顾阿改惊讶地望了莫小丰一眼,没敢问为什么,当即命令两名军士进屋来给泉永戴上了脚镣,推搡着他出去了。
莫小丰随后亲自搜检了泉永所住的房间,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之后,也离开了房间。
他刚走出院子,迎面正遇见急匆匆走来的小德子。
“公子,遵照您的吩咐,布告栏已在府门外立起来了。现有许多各衙署跟随主官前来禀事的随从正在围观哪。您要不要瞧瞧去?"
“通知各里坊的里正坊长了吗?"莫小丰边走边问道。
“已经差人分头去通报了。”小德子跟随他身后,试探地问道,“小的方才遇见顾阿改带人押着泉公公出府去了,您这是?"
莫小丰回头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命顾阿改带泉永到定国寺消消食去。”
"到定国寺。。。去消食?难道泉公公与定国寺发生的事有关?"小德子瞪大了眼睛问道。
"有没有关系,有多大的关系,稍后便知道了。”莫小丰想了想,吩咐道,"你立即选派一二得力人手悄悄尾随着顾阿改,泉永一行,密切留意定国寺周遭是否有人在暗中窥探,监视他们,最好能查清对方是何来路。"
小德子为难地答道:“要不,小的自去吧。"
莫小丰闻言不悦,本欲责备小德子不知轻重缓急,话到嘴边才想到跟踪侦伺之事原非小德子所长,心念一转,改口说道:"你不必去,只管办好公示朝务的差使便好。"
待回到咀华堂落了座,正当他思忖着要不要将朱小丁,卫祥这两位新招揽的属下传唤来,针对宫城及定国寺周边调派人手进行重点布控时,忽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声隐隐传来。
“你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哭泣呀?”
小德子领命去了不大一会儿,跑回来禀报道:“禀公子,是从洛阳跟随您来邺都的韩大娘子在府门外哭闹着要见您。小的问过和她一道来的军士,说是韩大娘子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程百里被人杀害的消息,拼了命的非要找您来讨要个说法不成。"
“混账!叫他们好生查查,究竟是谁向韩大娘子透露的消息?三日内要是查不出来,负责看管的所有军士一律发往北境军前效力!"莫小丰勃然大怒道。
“是是,小的这就叫人撵了她去。"小德子见他动了怒,答应着转身就走。
“等等,带韩贞来见我吧。另外,派人去七帝寺唤朱小丁前来。"莫小丰叫住他,吩咐道。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只见小德子带着两名军士押解韩贞来到了堂外。
韩贞应是已受到了不得哭闹的告诫,强忍悲声跪倒在堂口,冲堂内叩头道:"求太原公替民妇做主,为亡夫伸冤哪!"
莫小丰疾步走至堂口,俯身相搀道:"大娘子节哀顺变,快进堂说话吧。"
韩贞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挣扎着起身走进咀华堂,却依然匍伏于地,止不住地啜泣着。
莫小丰见此情形,只好站着向她解释道:“原本想等捉到了杀害程从事的凶手再向大娘子报丧的,可是一来最近实在脱不开身,二来至今尚未查到任何有关凶手的线索,所以就。。。"
韩贞啜泣着问道:“亡夫的尸身不知存放在何处?求太原公允准民妇前往一见。"
“唉,程从事死于凶杀,且尸身已放置多日。。。大娘子还是不见为好。"莫小丰观察韩贞的脸色渐趋平静,便试探地问道,“现已查访到程从事遇害可能与'雪隼'有关,大娘子听说过此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