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自陷其局

    封元量，程万顷领受了查案的差使离去后，唐双举独自坐在议事厅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从脊背直窜了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除奸参军户行俭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正看到唐双举打寒战的样子，一怔之下，诧异地问道：＂果不出您所料，‘独狼＇即将现形了，长史何故如此呀？＂

    唐双举摇了摇头，叹息道：＂事情或许并非你我预料的那样简单哪！封元量倘若掺合进来，即便此次能顺利地揪出‘独狼＇来，我恐怕也难辞其咎啊！”

    户行俭心知唐双举一向最忌烦的就是封元量，为了削夺封的职权，唐双举曾屡次向侯鉴进言，终于派了个费时劳力且不讨好的差使一一专门负责朝廷所颁＂早娶令”在洛阳的落实给封元量，而像设局诱捕＂独狼”这等高度机密之事却被封元量撞上，并强行争得了查案权，唐双举怎会不忧心忡忡呢？

    然而，作为司空府除奸曹的负责人，户行俭此刻最关心的却不是别的，而是久已闻名的西朝安插在河洛一带的谍候头目＂独狼”究竟是不是城安司的从事杨待封。

    实际上，自从他得知西朝谍候出动大批人手在东距洛阳二百里外的伏羲山间刺杀钦使贺嵩的消息，他就对西朝谍候这么做的真正用意产生了怀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在得知侯鉴离洛前去伏击卫玄策的条件下迫不得已采取的声东击西之法，其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洛阳方面的注意力，掩护卫玄策顺利南下颖川。

    基于此判断，户行俭经与主持洛阳军政庶务的唐双举秘密会商，决定将排查内奸的重点放在洛阳城内，着重要设局诱捕的就是极有可能策划并下达行刺指令的＂独狼”。

    按照唐户二人定下的计策，事先对外施放了两颗＂烟雾弹”：

    首先，将除奸曹获知伏羲山行刺的时间推后了几乎一天，户行俭有意赶在钦使贺嵩抵洛时来禀报案情，并大张旗鼓地布网捉拿刺客，意欲令洛阳城内的＂独狼“产生错觉：洛阳官府将追查刺客的重点放在了洛阳以外。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着，由唐双举亲自安排，在当日举行的铜驼街傩戏大会上演了一个小插曲：火烧西朝谍候，致祭为国阵亡的将士。

    关于要被当街烧死的两名西朝谍候的身份，唐双举煞费苦心地采取了虚实结合的策略，以期达到逼诱＂独狼＂现身的目的：其中一人是两个月前就被捕，一直羁押在洛阳狱中的真正的西朝谍候，而另一人（亦即紫苏被冒顶的那位）的身份，则命人对外放出风声，据说是奉二更公子差遣，潜入洛阳来向＂独狼”下达最新指令的信使。

    这样一来，蛰伏于洛阳城中的“独狼”要么眼睁睁地瞧着上峰派来的信使当街被活活烧死，要么只得铤而走险，出手去救同伴，从而暴露形迹。

    可是，据各方反馈的情况，却出现了两个意外：

    首先，真的有人出手去救被当作鱼饵的西朝谍候，并且侥幸得了手。不过，指使救人的这人身份相当神秘，他自称是钦使贺嵩的随员，御史中尉崔昂的手下。经多方证实，这个叫莫小丰的人确似刚抵达洛阳，应当不是＂独狼＂。

    第二点意外发生在“鱼饵＂身上。据安排在事发现场的眼线回报，不速之客从琼林楼上跃下救人时曾高喊“杀错人了”，似乎认得＂鱼饵＂，而＂鱼饵”在随其逃走时显露了高超的武功，这都表明，正如方才封元量所点到的那样，“鱼饵＂很可能在被推上高台前就被人掉了包。

    基于两个意外出现的突发情况，在封元量来前，唐户二人已经将怀疑的重点定格在了城安司从事杨待封的身上。

    对户行俭来说，将＂独狼＂的嫌疑锁定在杨待封身上，是一件乐见其成的事情。近两三年来，杨待封凭借屡建奇谋受到唐双举的赏识，他主持的城安司也由除奸曹里一个不起眼的分司逐步壮大，发展成为了直属唐双举节制，全面负责洛阳城内务及治安的重要曹司，俨然有和除奸曹分庭抗礼之势，杨待封的职衔虽然还只是比户行俭低两级的从事，但是若论实际职掌，已经对户行俭在司空府的地位构成了直接威胁。

    同时，户行俭也十分清楚，倘若查明杨待封就是＂独狼”的话，对唐双举来说，无异于是一场灭顶之灾：他采纳杨待封之进言利用＂肉池”来甄别和遴选军中骨干的机制将极有可能被西朝利用，成为西朝谍候向军中渗透的一条重要渠道。而杨待封本人真实身份的揭露，一定会给唐双举招来无数的攻诘，令他丧失侯鉴的信任，进而失去在官场立足的根基。

    作为与唐双举同样寒族出身的吏员，户行俭并不打算趁人之危，躲在一旁看唐双举的笑话。因此，他有意提醒唐双举道：＂属下刚刚接到邺都传来的消息，咸阳王已于数天前突然薨了，据说是由于牵涉到了散骑常侍孙迁之死。”

    唐双举陡然一惊，随即用满带疑惑的目光盯着户行俭，移时，才问了句：“消息确切吗？＂

    “咸阳王暴薨次日，太原公即离邺赴洛，据此推断，消息应当属实。”户行俭向前凑近了唐双举，压低声音说道，＂咸阳王一死，朝中格局必将大变，还望长史早作决断，免受其累呀！”

    唐双举自然明白户行俭所说的早作决断意味着什么，不过，由于设局诱捕西朝谍候＂独狼”反倒牵出了自己的亲信杨待封，使得他不得不对户行俭也保持着一份戒备，眼望向门外，说道：＂你我行事，概须以辅助司空成就大业为重。现司空在外，朝中遽生大变，如不妥善处置，势必累及司空。户参军，你说是不是啊？＂

    ＂长史所言甚是。行俭率除奸曹愿听从长史号令。”户行俭并不主动说出将要采取的行动，只抱拳表态道。

    唐双举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以半是命令半是商量的口吻说道：“沈七襄及肉池内的事情，我打算交给程百里去办，除奸曹目前在洛阳城内人手不多，只需维持街面上的秩序，切莫因此生出别的事体来就好，行俭以为如何呀？＂

    户行俭听出唐双举仍不放心自己插手城安司内部事务，干吞了口唾沫，问道：“何时动手？”

    ＂沈七襄不是打算这两天将肉池迁往北城吗？切记，到时除奸曹如遇‘独狼＇及其同党，一律格杀勿论！”唐双举咬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