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琼林
翌日辰时方过，陈山提率领一队军士来到金墉城西门。谷小乙接报，忙从值房中迎了出来。
“你是哪年从军的？现有多少军士在此值守呀？\"陈山提手按佩刀，昂首问谷小乙道。
“回禀陈将军，连同小的在内，共有11人在此值守。小的是七年前从的军。\"
\"嗯，也算是个老兵了。两年前的北邙之役参加过吗？\"陈山提边问边向城门外走去。
谷小乙一只脚向前跨了一半又缩了回去，陪着笑脸问道：“您这是？\"
“熟悉一下附近的情况，你也来吧。”陈山提随口吩咐道。
谷小乙咽了口唾沫，终究没敢阻拦这位曾在邙山之役中救过丞相贺浑的军中勇士，陪同陈山提走出金墉城，并主动向他介绍起城外一带的情况。
陈山提留神地听着他的介绍，偶尔会插话问一些有关安全的情况，可脚下却未停下来，一直走出了足足三四里地远，仍不见止步的迹象。
谷小乙除奉命把守金墉城西门外，还负有监视贺嵩一行的秘密差使，眼见陈山提出城之后越走越远，心下焦急，正欲开口劝陈山提回城，忽见他手下的一名军士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便转身迎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有人出金墉吗？\"
那军士喘着粗气点点头，答道：“是祖郎中，说是昨天同唐长史说过了，要去探望封元量。”
“你们放他出城了？”
“还没有。\"
谷小乙想了想，走去向陈山提禀说自己有事要赶回城门处置，请手下的兄弟陪他继续巡视，经陈山提点头允准，才独自返回金墉城西门。
谷小乙走后，陈山提在那军士的陪同下又转悠了一阵子，方掉头返回。而混杂在随行队列中的莫小丰和不商两人却趁机留了下来。
金墉城的西面，矗立着几排高大的仓库。听谷小乙向陈山提介绍，这里原是洛阳城中规模最大的一座武械仓库，内贮的各种军资器械足以装备十万大军。三年前伴随着国都东迁，这里贮藏的武械也被转运到了霸府所在的晋阳。如今，整座仓库大半闲置，仅有内中的几座库房里还存放着衣甲等物。
由于仓库空置经年，原先在此驻守的官军也已撤去，目下只留有三五名老军负责巡检库房，以防走水。
因见四下无人，不商便想就近找个隐秘的所在立即脱下戎服，换装成寻常百姓的装束，没想到莫小丰却改了主意，拦住了他。
“暂且不用换了，或许这身衣甲还能派上些用场。”
两人扮做日常巡街的军士模样，前后相跟着沿巷道向南走了大约里许，拐入宫前大街，向东走去。
与僻静无人的宫西小巷截然不同，宫前大街上人流攒动，已是一派热闹喧杂的景象。
\"嚯，瞧这里的场面，可远比邺都繁华热闹得多了！\"莫小丰暗自嗟叹道。
走不多时，来到阊阖门附近，愈见从宫城东面各座里坊走出的各色人等多了起来。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幼，大多衣衫光鲜，神气十足，络绎不绝地朝宫城南面的一条宽阔大街涌去。
依莫小丰的想法，本是想到洛阳外郭小市门外的“柳家羊汤\"去喝碗热腾腾的羊汤，借机听听侯鉴在当地的口碑如何，顺便还可打听一下沈七襄住在何处，可看到人们俱都川流不息地涌向了宫城南面的同一条大街，不由得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正当他驻足街心，意尚踌躇之际，从身旁走过的两名路人的交谈声传进了耳中。
\"城里是出啥事了吗？今儿想进城听场南腔都得在东阳门被盘问许久，幸好出门时带了照引，不然还不误了场子。\"
\"老张，你不知道？昨儿邺都来了钦使，是丞相的二公子，听说在来洛阳的途中险些遇刺。官府生怕再出事，从昨天就加紧了内城的守备。你老兄今天能进得城来，到铜陀街上听场南腔已经算走运了。过两天还不知会怎样呢？\"
听到进出东阳门需要接受盘查，莫小丰便不再犹豫，冲不商使了个眼色，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改向铜陀大街走去。
此时已到巳末时分，虽然铜陀大街足有百米的宽度，也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流几乎填塞得水泄不通，夹杂在人群里，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前面的人挪动脚步，行走十分缓慢。
莫小丰边缓缓地向前走着，边左顾右盼，趁机观察街道两侧的情形。只见铜陀大街的北段排列整齐地座落着七八所规制颇为宏阔的宅院，同邺都的司州牧廨差相仿佛，每所宅院前都有一块不小的空地，两边设有拴马桩，宅院正门外皆安放着两尊石狮子，朱漆门扇上两只金色门环熠熠生辉。
他注目向宅院门梁上悬挂着的匾额望去，见有“郑宅\"，“荀宅\"等字样。
“观这几所宅院的形制，座落，原应是朝廷诸省寺府院的衙署公廨，如今竞都变做了私人宅邸啊！”他心中讶异着，目光逐个从几所豪宅大院门梁上的匾额划过，却没看到想要寻找的\"沈宅\"，略微有些失望。
不知不觉间，两人跟随拥挤的人流走近了铜陀大街的中段。忽然，前方不远处响起一阵丝竹之声。
\"傩戏要开场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缓慢前行的人流登时加快了节奏，刹那间由一条闲适流淌的溪水变成了一道决堤而出的急流，人人皆加快了脚步，争先恐后地向前奔去。
莫小丰也被汹涌向前的人流所裹挟，身不由己地加紧了脚步。
人流越涌越急，眼瞅着再不加以阻止，就要造成严重的踩踏事件了。陡地，耳畔炸雷似地响起了一连串的响鞭声。
受到鞭声的威慑，前排的人们被迫后退，而后面的人仍在向前挤，于是便乱作了一团。
几乎在鞭声响起的同时，莫小丰就意识到了这一定是有人在划场子维护秩序。因此，他立即收住脚步，停了下来。可是，前面的人在往后退，后面的人仍在向前挤，两下相迫，令他几无立足之地，左摇右晃，被挤迫得向街旁踉跄而去。
一直伴护在他身后的不商拼尽全力搡开一个个挤向莫小丰的人们，护从着他挣脱已挤成一锅粥的人群，好容易才避到街东一所大宅的台阶之上。
莫小丰面色通红，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哈着腰登上台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头朝门楣望去，只见两个金色的大字映入了眼帘：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