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皇帝、姐夫、傀儡（上）
次日，莫小丰提前了一刻钟赶到邺南宫，却见一人早早地就从宫门内迎了出来，一面殷勤地搀扶他下马，一面陪着笑脸提醒道：“丞相已经先到了，二公子快随我前往含光殿见驾吧。”
这人虽然举止谦卑，面带谀色，但莫小丰看他的衣着装束，决不似是一位寻常的宫中内侍，便多留了个心眼儿，连忙抢在他伸手来扶自己之前便翻身下了马，冲来人躬身施礼道：“不敢有劳……”
一向笨头笨脑的陈山提这回却无意中帮了莫小丰一个忙，在身后附和着莫小丰嘻嘻笑道：“是呀，为公子牵马坠蹬
原是我等的差使，哪敢劳烦高阳王您哪。”
莫小丰听了这话，暗吃一惊，偷眼打量来人,见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面容生得十分姣好、柔媚，若不是身上穿着件淡黄色团龙锦袍，倒更像是一位尚未出闺阁的大家千金。
他一怔之下，忙敛容拱手道：“下官贺嵩拜见大王。”
“哎哟哟，二公子与我见得哪门子外呀，快走吧，别叫丞相等得急了。”高阳王源斌连忙躬身还礼，亲昵地上前一把拉住莫小丰，转身就朝宫内走去。
莫小丰很不习惯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大男人当众拉扯着，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便挣脱，只得加快脚步随着源斌一同穿过宫门，进了皇宫。
邺南宫中的正殿是太极殿，绕过太极殿，穿过一道朱华门，才是皇帝日常接见亲信臣下的含光殿。
莫小丰被高阳王源斌牵扯着袍袖一路走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和尴尬，也无心观察宫中的格局和景象，直至来到含光殿外，才用力挣开源宾，抬手整了整衣冠，躬身正要开口报名请进，却听源斌已抢先高声禀道：“陛下，太原公贺嵩到了。”
“传他进来吧。”殿内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莫小丰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一溜小跑着上了台阶，在迈步跨进殿门时未曾留意脚下，绊了一下，身体失衡，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一头扑倒在地。
“太原公请当心。”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了他。
莫小丰站稳身形，回头感激地冲那人笑了笑，却见扶自己的是位年轻英武的侍卫。
“小子孟浪，还不谢过尔朱将军？”殿内站着的贺浑见状，板着脸冲莫小丰呵斥道。
那侍卫不待莫小丰遵命向他道谢，就率先谦辞道：“些许小事，不值当言谢。”言毕，从容退步侍立在殿门内侧，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时，端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开口了，却是向贺浑主动解释道：“朕思忖着丞相还朝，或许是因昨日戚里之事，所以特传了太原公进宫，以便您当面询问详情。”
莫小丰偷眼打量自己的这位皇帝姐夫，只见他身穿绛纱袍，头戴冕旒，面如敷粉，目似晨星，看年纪与高阳王源斌差相仿佛，眉宇神态间全无半点源斌的柔媚，却隐隐流露出一股英气。
“嗯，陛下既然说了，贺嵩，你就先来做一奏报吧。”贺浑对皇帝的试探没有正面回答，点点头，吩咐莫小丰道。
莫小丰万没想到自己才一进门，就被要求向皇帝做正式的奏报，心中不免一阵慌乱。
所幸，他还没有忘记古人面君的礼仪，一边原地跪倒，冲上叩头道：“臣贺嵩叩见陛下。”一边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奏报，同时也在等待着父亲贺浑能够给他一点提示：要不要把孙迁的事一并奏报给皇帝。
“免礼，平身。听说皇后昨晚派人到衙署，等了好大一会儿才见到卿，卿应是到戚里查勘现场去了吧，不知发现了什么线索没有啊？”当着贺浑的面儿，皇帝毫不避讳地提起了昨晚皇后派侍女春草来向莫小丰打听案情一事，径直问道。
莫小丰瞟了贺浑一眼，未能从他的脸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提示，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回禀圣上，臣是昨日午后得到司马杨遵的禀报，才知道戚里发生了命案，经杨遵提议，臣随即调集京畿都督府兵马封禁了北城街巷，并在南城加强巡查。之后，臣又与杨遵一同前往案发现场进行了察看，现已初步确定，昨日在戚里南巷行凶打劫的这伙歹徒人数应在五至七人，所用凶器为角弓短弩，前后共射出十七枝弩箭，射杀军士五人。据杨遵推断，歹徒在行凶后应是趁乱窜入了南城，现极有可能还藏匿于城中。目下，杨遵正率人在城中加紧盘查……为避免此事惊扰到陛下、娘娘，臣未曾及时奏报，还请陛下恕罪。”
他竭尽所能地拖延着时间，只字未提孙迁祼奔坠亡一案，还有意在言语之间多次提到了杨遵。
“咳咳，禀陛下，臣昨日在还朝的路上接到密报说，西朝安插于邺都城内的奸细谋杀了散骑常侍孙迁，杨遵正在按照臣之严令加紧捉拿元凶。因虑及孙迁之死牵涉颇多，臣以为暂不可对外声张，陛下可先传诏厚葬孙迁，萌封其子嗣，以正视听。”贺浑适时插言，神色从容地向皇帝禀奏道。
“丞相，但不知西朝奸细是如何谋害孙常侍的啊？”年轻的皇帝很吃了一惊，盯了一眼莫小丰，问贺浑道。
“趁其酒醉之际，施以恫吓手段，逼使孙迁坠墙而亡。”贺浑十分简略地答道。
“坠墙而亡……孙迁怎么会坠墙而亡呢？”皇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贺浑，口中喃喃说道。
“西朝使用如此卑劣手段害我朝臣，无非是欲扰动我朝局，以达到拖延我大军西征之目的。为此，请陛下允准，由大将军贺崇居朝主持一应庶务，臣即率兵马自并州出征，再次征讨西朝。”贺浑没有理会皇帝的疑惑，话锋一转，敛容抱拳，郑重说道。
直到此时听贺浑建议由大哥贺崇主持朝政，莫小丰才陡然意识到：今日皇帝接见贺浑，为何只传了自己，而没有传大哥贺崇入宫陪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