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周四晚饭时间广播站放了一首歌，我不太爱听歌，也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但是很好听，尤其是那句: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很喜欢，也很向往。
周希礼，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吗？
我不知道。
我不敢问。
我踩着这舒缓的调子往食堂走，没走几步，我听到了周希礼的声音。
我在一路嘈杂的人声中清楚地辨别出了他的声音，就在离我几步远的后方。然后我直接屏蔽掉了周遭其他的声音，自动放大了他的声音。
我又不自主地放慢了步伐。
我好像没有在吃饭的路上遇到过他。
他是走读生，除了偶尔在学校吃晚饭，早饭和中饭都是在家吃的。
他每天下午晚饭点的时候都会去打篮球。
他会在这短短的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打几场酣畅淋漓的篮球，然后踩着晚课的铃声，进教室自习。
我想陪他走一段，走到篮球场，就当我陪他去打了一次篮球。
我听到了他们在聊书，好像是一本科幻类型的书，讲的还是外星人。
他很爱看书，各种各样的书，有纸质书也有电子书。前几天学校书店三折清仓旧书的时候，他买了十来本书，但是学校严禁课外读物，他就偷偷摸摸把书塞在各种地方，书包里、桌子里、课本的夹缝间，还有几本书在我的桌子里放着，是一本全英的《飘》、《象与骑象人》和《行者无疆》。
那本全英的《飘》快赶上牛津词典厚了，我看着都有些头大，英语的阅读理解我看的都觉得烦，更别说看一本比牛津词典都厚的书了。
我曾想问问他会不会真的去读完这本书，但我没问，终究是觉得没什么立场去问。
之所以要放在学校，主要是他会在上课时间看这些书。在我与他同桌的记忆里，他基本每节课都会做点与课堂无关的事，看书、睡觉、打游戏都有过。
但就算这样他照样能考年纪前几，他的数学更是没下过一百二。
有一段时间我和他坐在靠窗的那列。他会把书竖着立起来，最边上压两本字典撑着，立着的书上放上收拾好的几摞卷子，平摊放起，手机或书就藏在两书相隔的空隙里。若是老师讲的实在枯燥无聊，他便会矮下身子，躲到书后面，悄悄开始翻书，或是打游戏。
但他也不是完全不听课，因为毫不夸张的说，一些老师的课堂是靠他活跃起来的。他总是很会接话茬，不会让老师因为沉默的课堂而尴尬，也不在意自己是否出丑，有时也会跑偏题的答错，让快结冰的课堂缓口气，引得同学们发笑。
他总是那么的游刃有余。
他很开心，因为我能感觉到他的语调很轻快。
他总是很开心，长相清冷疏离，人却是一副乐天派的模样，好像这世间没什么能难倒他的。
许是我一心二用，走的心不在焉，饭点人多，不小心就撞到了旁边的人。
啪的一声，我听见玻璃与地面碰撞然后炸开的声音，低头一看便是碎了一地玻璃渣，杯盖滚了几圈滚到了我脚边，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水痕，些许水渍溅在我的裤腿上。
我感觉周遭都安静了下来，那不约而同想要一探究竟的目光似要将我灼伤。一阵热气从我的后背腾起直奔大脑，一瞬间我感觉我的脸像烧起来一般。
我慌忙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脑子一抽，伸手就要去捡杯盖。
一只手轻挡住了我，旁边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没事没事，不要捡，会割到手。我收拾，你先吃饭去吧。”
我匆忙抬头，入目的是个长相精致的姑娘，眉目如画，气质很是温雅。看着面熟，好像是一班的化学课代表，我记得在学校的表彰墙上看到过她，应该是叫叶文茵，刚好在周希礼旁边，乍一看还有些般配。但我知道，他们交集不多，几乎于无。
叶文茵见我看她，又安抚般的冲我笑了笑。我尴尬地收回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寸头男生，个子很高，眉目凌厉。我认得他，他算是周希礼的球友，经常和周希礼一起打篮球。
他没什么表情的看我一眼，便移开视线，把手里的本子递给叶文茵，“我去借个打扫的。你先别动，我回来收拾。”随后便往教学楼跑去，跑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往这边看:“千万别用手捡!”
我下意识地冲他点头，却发现那个男生根本没看我，他的视线落在叶文茵身上。叶文茵应了声，他才转身离去。
他好像只在乎她。
我又多余了。
“同学你要不先去吃饭，一会儿他回来我跟他收拾吧。”听到叶文茵的声音，我回过神，转头看她。
一眼便知，我不如她，长相不如，气质不如，成绩不如，哪哪儿都不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同她做比较，根本没有可比性。
或许……或许是因为她优秀吧，优秀到她就站在那不动也会让人心生羡慕。
叶文茵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我，让我擦擦裤子上的水渍，然后温言劝我去吃饭，去的迟了不好找座位。
我没什么主见，直觉告诉我应该留下来，帮他们一起收拾，毕竟算是我搞出来的烂摊子。但我数次酝酿着语言，却几次三番地咽下要说的话，只能愣愣地听她的话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我扭头干巴巴地说了句:“我会赔你一个杯子的。真的对不起!”然后不等她答，闷头就往餐厅走。
真是误事，就这么心血来潮臆想了一回，就弄出这么尴尬的事。
但经过这近一年的相处，我就像瘾君子一样，越陷越深，已经戒不掉周希礼了。
我稍收心思，放缓呼吸听着身后的声音。
然后，我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一点都没有。
路上还有不少学生往食堂走，一片嘈杂的人声中，没有传来周希礼的声音。
我登时心慌起来。脚步一顿，当下就想转身去寻周希礼。
但是一种不知名的恐惧渐渐袭上心头，生生阻止了我想要转身的冲动。
该不会是周希礼发现我在听他们说话，心下厌恶，所以为了不让我听到干脆不说话了。
那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冷眼看着我刚才尴尬出糗，难堪应对，落荒而逃吗
还是知道了我那妄想般的心思，然后互相交流嘲笑吗？
无论哪一种我都不能接受。
我急忙加快步伐，逃也一般地往食堂奔去。
那一瞬间，我的暗恋好像变成了窥探别人生活的恶心行径，令人作呕，不仅如此，还极快地受到了惩罚。
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操场边拐角的楼梯处，踏上楼梯时，我终是忍不住侧头撇了一眼。
死性不改。
下一秒，一道矫捷的身影落入我的眼眸，强硬地驱散了我所有的不快，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烦乱的心也平静下来。
我真是没脑子。
叶文茵和那个男生现在还在离篮球场几步远的花坛旁收拾玻璃渣。
他原就是要去打篮球的，这都过了篮球场了，肯定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那周希礼大概率是不知道我那段尴尬的事。
我的心情瞬时明媚了起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白t恤，黑短裤，在篮球场上肆意挥洒着汗水。
他抬手一个漂亮的扣篮，围观的同学躁动起来，都在为他喝彩，就连夕阳也忍不住冲过去拥抱他。
可当真是意气风发啊。
今天我回家了。
那首歌叫《红豆》。
2017年6月17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