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来了! 夏坨坨
若不是亲姐揪着耳朵的嘱托,他俞怀文俞大人年纪轻轻又官场得志,治国安邦,诗酒风流的大把事情都等着他做呢,谁愿意成日打听这家公子那家郎君,跟个深宅大院的妇人一样张罗替人保大媒?
那既然媒也做了,红线也牵了,彼此父母也都默认了。他范少耘不好好感谢大媒人便罢了,还暗度陈仓,把夏二丫头当个盾牌,踩着夏家俞家的脸面,悄儿默声的订了蒋家的丫头,真真欺人太甚!
俞怀文本来恶声道:“说我不在家,撵出去”!
反而那小厮为难道:“范公子还说,范府的老妈子今街上买菜遇到咱家厨子在准备宴席食材,他知道主君在家”。
“咣当”!
俞怀文摔碎一个黄玉双耳竹节杯。
范少耘规规矩矩将喜帖奉上道:“明年五月初五,俞兄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哼”俞怀文看都不看:“我哪有那么大的体面参加你范公子的婚宴”。
宗政锦不明就里,但看范少耘捧着喜帖有些窘迫的样子,好心替俞怀文接了,并说了句:“恭喜”。
范少耘舒了一口气,他对俞怀文本是心中有愧,想趁送喜帖的机会来找他分说分说,无奈有国公府二公子这个外人在,竟不好说的太明白,这次只好作罢,便要告辞而去。
这时俞怀文却不冷不热的开了口:“蒋中丞是颐王的妻弟,看颐王如日中天的风头,范大人也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吧……只是范公子,何必瞒着在下故作姿态呢,难道怕我们搅和了范府的好事不成”?
范少耘尴尬道:“实在是事出有因,但不是俞兄想得那样,少耘确实做的不当,以后有机会会亲自来同俞兄请罪”。
俞怀文冷哼一声道:“什么事出有因无因的,那么多年了,大家都在西京城住着,朝堂上站着。你心里什么念头瞒得过旁人,咱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着”。
他越说越气,有对范少耘下了自己面子的愤怒,也有被这小子欺骗夏府的羞耻,还有对夏知霖痴心错付的委屈。
“觉得我俞某人官太小?还是夏家门楣低?”俞大人冷笑道,他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宗政锦这个没眼色的还杵在那里不走,一匙一匙挖橙子里的螃蟹吃呢,一边给自己和俞怀文斟酒,只有听见提到了夏家才略微吃得慢些。
范少耘百口莫辩,求助似的看向宗政锦。无奈对方觉得是范家和俞怀文的私事,并不打算置喙。
反而是俞怀文喝了几盏绍兴酒,越说越来劲。
“看不上俞家,看不上夏家,你范公子是想拣个高枝儿攀了吧,”他面透红光,一指宗政锦,道:“看到了没,一品华国公府的二公子,独孤振甫老柱国的曾外孙,殿前司指挥使宗政大人的亲弟弟,太子身旁的红人儿——锦哥儿!我二外甥女婿!马上就和我们霖丫头拜堂成亲了!并没看不上我们两家”!
宗政锦前头听到这些名衔本有些很不好意思,听到了“二外甥女婿”、“拜堂成亲”又面露些许得意之色,他抿嘴一笑,特向一脸震惊的范少耘拱拱手。
半炷香后,俞怀文目送宗政锦满意离席,他才想起来,今天长姐交给他的任务是什么。
夏府内,雨荷亭。
国子监祭酒夏端和华国公宗政良策正对坐弈棋。
夏端明显心不在焉,宗政良策也不遑多让,已经赢了夏大人两盘。
两人谁也不肯先开口,又好像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在侍女换了第三壶乌龙茶的时候,夏端先沉不住气了,暖场道:“国公爷的棋艺进步神速,纵横捭阖,可是在家里经常练习之故啊”?
宗政良策笑着摇摇头,两个儿子相貌都肖似其母寒梅夫人独孤梦梅,浓丽锐峭,这位也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一时的华国公,有一张温和平淡的脸,笑起来就是一个普通阿翁。
他落下一子才开口:“梅娘子不喜欢我下棋,说我下去的时候总是叫也叫不应,惹人烦恼,我在家少有机会与人对弈。还是这次你老兄叫我前来,让我过一把棋瘾”。
夏端会意一笑道:“国公爷和夫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整个西京城都知道。却也应当感同身受……”
他话锋一转道:“感同身受到,虽然男婚女嫁听命于父母,但是夫妇情深意重方是最重要的”。
“锦儿和霖儿有情。”宗政良策只看棋盘,扔下的一句话让夏端呆住。
“二公子是否有情,我不知道,”夏端道:“可是二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似乎对二公子并无心意啊”。
宗政良策叹了口气,喝了口茶道:“夏兄,我们二人现都已鬓生华发,纵然少年时有再多凌云壮志,到现在也有心无力,人生剩下的不过是妻儿天伦。愚兄只有梅娘子一个发妻,钧儿锦儿两个儿郎,惟盼着他们康健喜乐而已。”
夏端听起来心中略有不快,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哪个不希望自己能庇佑妻儿呢。也正是因为我关爱我家二丫头,婚事上想听听她自己的意思,是我们霖儿自己不愿意的嘛”?
“不愿意?”宗政良策摇摇头道:“你可知道霖丫头上次昏迷为何”?
“被尚书大人家的大白猫抓了啊。”夏端一脸莫名。
“是,是被猫抓了,那是点点的生辰宴上。”宗政良策耐心道:“这两年中,夏二姑娘参加了西京贵眷闺秀生辰宴五场,雅集三场,马球会两场,捶丸会三场……夏大人不觉得不寻常吗”?
夏端还真没注意到,一向不喜社交,就算家里来了宾客也推脱着不肯相见的二姑娘这两年居然出了这么多次门。
他沉思半刻,喝了一口龙井,发现已经冷掉了,于是斥责了捧茶的侍女,那侍女好不委屈,明明是主君自己捏着碗盏不放的。
夏端垂了垂眼皮道:“女孩大了,心性改了,自然爱出去玩耍了”。
“不尽然,”宗政良策道:“这些宴会,我那浑小子都在。也就是说每每那小子亲至的场合,夏二姑娘必然也到。点点看出来了,梅娘子猜出来了,就连老夫都听闻了……夏兄,您是二姑娘的生身父亲,就一点感觉也没有”?
夏端讶然,有些记忆里冰凉的,酸楚的往事,好像古井里伸出的藤蔓,抓住他惭愧的心脏。一双女子幽怨的美目在脑海中浮现,在怪他,怪他没有把她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好好珍爱。
他闭上眼睛,听宗政良策清脆落子的声音。
“夏兄,这一局,你输了”。
然后他又听到宗政良策低声殷勤的说:“夏兄,小狸要不要”。
宗政良策此次前来,本也是带着尚书府长嫂派发的任务的。原本想输给夏端几局,顺势把猫输给他,可夏端心不在焉的一局没赢,现在只好强塞了。
华国公急急吩咐小厮将一个小巧竹编笼呈上来,此物他一进夏府就带着了,只是罩着厚厚的紫红色绒布看不见究竟是何物件。
掀开绒布,竟是和夏墩墩一模一样的一只狸猫!原来这正是夏知霖在尚书府错认成夏墩墩的那只!
“九娘子的幺女,送给夏兄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先算第一份聘礼吧”!
谁家用狸猫做聘礼?
夏端腹诽,又把送不出去的猫塞到他家了。心里却又想起,上次那只狸猫,留在大姑娘房里了。当初记得二丫头似乎也很喜欢,也罢,就把这一只给二丫头吧。
掌灯时分,菡萏里的新主子被姐姐妹妹们簇拥着,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夏坨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