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4章
正如许佳菱所感慨的,黄悦的不辞而别,并没有改变什么。
暑期过后,大四如期而至。
这个暑假许佳菱申请了当地一个机关的暑期实习,综合岗什么都干,忙忙碌碌的过了月余。
大四上半学期是学校要求的教育实习,许佳菱填了申请表,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本来她和黄悦约好大四的时候一起去的,现如今就只剩她一个人。
同行的火车上,有同班和同校的学生。许佳菱带了一本小说,躺在自己的卧铺上看书。
晚间列车途经一站,车厢内熄了灯。外面站台上的灯照进来,许佳菱挑起一点遮光帘,透过玻璃探向外面。
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来往的人推拉着行礼,抬臂挡在头顶,步履匆匆。
他们所有人的来去,都给这个车站增添着一份独有的企盼和伤感。
许佳菱觉得自己一样深陷其中,却又站在局外默默将这一些看在眼里。
她把盖在身上的外套往上拢了拢,耳机里是悠远绵长的钢琴声。
同行的人睡的正憨,汽鸣声再一起响起时,列车缓缓开动。
许佳菱从随行的背包里摸出写字板,上面夹着十几张a5纸,她的牛仔外套里有一支钢笔,从学校出发的时候刚抽满墨水。
许佳菱把床头灯调到最暗一档,只够照亮写字板。
她往手腕上看了一眼,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钢笔落在纸张上很久,墨点越来越大的时候,许佳菱终于低头开始沙沙动笔。
卧铺上散落的纸一张张累积。许佳菱举着手上最后成型的一页手稿,满意的合上笔盖儿。
她就着灯光,看着书写在纸上的钢笔字迹:
站点(原创)
列车到站的一声鸣响
归人的希望
离人的哀伤
是这一站新客离家或归去的信号
这里从来熙熙攘攘
离去和归来都显得急剧匆忙
有人丢人了行囊
有人受了伤
乘着这最后一点昏黄灯光
还有细雨中滚动的各色行李箱
你看啊,就是这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远方
不计喜乐忧伤
不念前方可坦荡
最后又在右下角加了一句落款:记于x年x月x凌晨。
关了床头灯,许佳菱盖着衣服平躺下,切了别的音乐。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黄悦,那个曾与她共同约定了这一趟旅程的人。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依然对当初义无反顾选择的事情满怀赤城。
许佳菱还想起高中的旧友,陪她胡闹的张婧和孙晨。
前些天跟孙晨联系的时候,那家伙正忙着警察考试,长胖了一点点,其他还跟高中的时候一样。
张婧剪了个奇短的刘海,像狗啃过一般,非说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
郝悠悠还是只知道学习,追番,老二次元姑娘。本子上全是她自己动手画的插画,性格比高中时简直判若两人,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女孩子了。
赵千诺在一家口腔医院上班学习,她上的是三年制的学校,几个月前已经毕业了。只是经常很忙,许佳菱跟她的对话周期,大多时候都是按天算的,今天发了消息,也许明天后天对方才会有时间回过来。
不过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的默契,即便对方回消息的周期是以年为计量单位,她们彼此也不会疏远。
有时候许佳菱自己都觉得,能交上这样坦坦荡荡的朋友,概率比中彩票还要低,可她偏偏是幸运的那一个。
列车员提醒前方站到站的声音在车厢那头传来,许佳菱调大了耳机音量,侧过脸合眼睡下。
再过不多几个小时,天一亮,又是另一段故事。
列车到达终点站,许佳菱带好行礼,出去跟同学们集合。当地的实习学校已经等在车站外。
按照名单分配,他们被接到了不同的学校,跟许佳菱一组去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同学。
实习学校是市区的一所小学。学校给她们安排了两间宿舍,许佳菱和那个女生一起住,男生单独住一间。
来的路上,大家无争议的表决男生为三人小组的组长。他也姓许,叫许优华。
那个女生叫田真。许佳菱第一次喊的时候,差点闪了舌头。
“天真?就跟知名经纪人杨天真重名的天真?”她刚才这样问。
那姑娘瞪着大大的眼睛,几缕发丝贴在额角那里,许佳菱好想伸手替她拨一下,但又想到刚认识,这样太冒失,就忍着没动。
那女同学说:“不是天真,是姓田,单名一个真字。”
许佳菱点点头,“田真是吧,我叫许佳菱。刚才失礼了,不好意思。”
“没事。”她说。
然后就两只胳膊抱着书包,脸转向车窗外,似乎没有打算再说话。
副驾上的许优华已经跟开车的老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许佳菱干脆把连帽衫的帽子往头上一扣,抱着胳膊睡觉。
等车还开动还不到半小时,许佳菱已经从许优华的嘴里,了解了一些基本信息。
许优华是数学专业,略微看过几本书,在数学班里自觉比别人多了点墨香气。田真倒是刚上车,许佳菱就知道了,她身上中文专业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倒不是说她知书达理,满腹才学都溢出于表。而是……基于她们学校的传闻。
每一个学校都有其内部所知的一些默认的规则或者现象。就比如,校园贴吧里盛传的一个不成文定律——如果遇见不认识的男生(女生),怎样怎样的一定是xx学院,或者又是怎样的,肯定是另一个xx学院等等。
许佳菱当然不可避免的翻到过这个帖子。起初只是匆匆一掠。
却不承想,派上用场是在自己大四,已经成为学校老人的时候。
许佳菱不知道别的学校是怎样,她不敢置喙。但就自己学校的既有现象,还真就在田真同学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刚一上车,就往司机后座坐下,好像对坐车礼仪很熟悉。但中途几次摸索着想开窗,却不认识车窗按钮,在几个零件上胡乱拨弄了半天。
更让人不解的是,她找不到也不问人,假装是调整衣服和书包,手象征性的翻了几下。
最后甚至故意掏了两本课外书放出来,整理好书包里面,再把书从座上拿起来装进去。
果然,这就引来了‘志同道合’的许优华的注意。他回过头,像是文人座谈会开始那样,“你也看书啊?”
田真慢悠悠的抬头瞥了他一眼,说:“大学生,谁不看几本书。”
这时候许佳菱已经尽量在憋着笑了,连帽衫挡着半边眼睛,她把两个人之间的交涉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想看这许优华如何接田真这句话。
谁知许优华说道:“对,不看书的人,根本都没办法跟他们交流。读书是一种习惯,它日积月累,会教会我们怎么做人,怎么跟别人心平气和的相处。”
许佳菱心想:多么高尚的一顶帽子,啪一下扣到了许优华他自己头上。
这时候,田真开始了自己的鲁迅式反击。
“读书难道不是为了提升自己吗?什么叫为了跟人心平气和的相处,鲁迅先生何等才学,他跟每个人都和平相处了吗?没有吧。”
驾车的老师这时候插了一句话:“另一位女同学是不是晕车不舒服,怎么一直也不说话。”
许佳菱撇撇嘴,想是对方从后视镜看到自己没有睡着,才问的。
“是啊老师,有点晕车。窗户我可以打开一点吗?”
“可以可以。”
“谢谢老师!”许佳菱打开半边窗,把头靠过去吹吹风。
刚才的气氛被打搅了一下,许优华也就没有再接田真的话,转而朝向许佳菱。
“许……”他应该没记住名字。
许佳菱接过话,“叫许同学就好,名字慢慢熟了就记住了。或者你要是觉得许同学不够风雅,来个更有文化的称呼也行,比如许兄、许小姐、实在不行就许同志。”
这话一出,逗得车里两位男士哈哈大笑。
那位老师感叹:“还是年轻有意思啊,我都老了。”
许佳菱看着许优华,说:“你刚刚是要跟我说什么?”
许优华说:“我就问问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许佳菱勾着嘴角一笑,说:“我啊,不怎么看书,头疼。偶尔瞅瞅武侠小说。”
她这么一说,许优华脸上的优越感几乎都要蹦出来了。
他为了让许佳菱体面一点,缓解许佳菱不看书的无知和尴尬。故作谦虚的找话题说:“武侠小说其实也挺好的,我也看过一些,金古梁温都有所了解。”
“哇!”许佳菱剥掉头上的帽子,伸了个懒腰,一只胳膊肘搭在车窗上,笑盈盈的看着许优华,“那可真了不起啊!那他们几个的作品中,你印象最深的是那部啊,或者是一些片段啊什么的,跟我们分享分享。”
许优华咧着大嘴,面不改色的说:“我看书都是认认真真看过,剩下的让它自己积淀,我并不刻意去记住它的一些句子或片段。”
许佳菱听的直点头,一脸的恍然顿悟。
“原来这样呀!”
她看着眼前这位仁兄,心想:这几位先生的的作品里,金老先生的哪一部拿出来没有几个让人刻骨铭心的桥段,古龙先生的笔下又怎会缺少让人心驰神往的神仙男主。我就不信看过会一个都记不住。
许佳菱说:“可能是我读的少,过来过去就那几页,所以通常会记住一句半句的。”
许优华还问:“哦?那也不错啊,那你记住的是什么?”
许佳菱喝了口水,浅浅的笑了一下。
然后说:“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车里安静了片刻,开车的老师咳嗽了几声。
许佳菱往后靠了靠,说:“不太聪明,就记了这一句。《倚天屠龙记》吧,还真怕记错了。”
许优华干笑了几声,含含糊糊的说了两遍:“没记错,没记错。”
许佳菱靠后阖上眼。
接下来的一路,直到下车,车里都很安静,许佳菱似乎真的睡着了。许优华和田真也没有再为读书这个话题而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