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暗探北部湾
北部湾也称北半岛,三面环海,一面与陆地相连。海边有几座炮台,生铁铸造的炮管早已经锈迹斑斑,仿佛是一部古书,记载着昔日的辉煌与沧桑。
衣梦站在这里,遥望着东方波涛汹涌的大海,内心极不平静。他始终觉得,贾小芸的突然出现很不正常,这个小巧的女人像迷一样令他寝食难安。
为了彻底弄清真相,他不得不瞒着所有人只身来到北部湾,想进一步了解贾小芸家庭的具体情况。
然而事情的进展比他起初想的要复杂得多。这地方渔村有二十多个,大的渔村有一百多户,小的仅有十几户,而且姓氏非常杂乱。据说早前来这里的人,有的是躲避战乱逃难来的,有的是官府要缉拿的罪犯,还有叫花子、海盗、被贩卖的娼妓、战争留下来的兵勇,总之两个字——全乎。
这里乡村的道路坑洼不平,尤其是雨后更是泥泞难行。衣梦的轿车由于底盘太低,几次都陷进泥坑里出不来,幸好带了一些人民币,能够雇人给推出来。即使这样,一天下来也才跑了十个村不到。
第二天,他又继续跑遍了剩下的渔村,似乎没有人认识贾大海父女。
或许,贾小芸的家不在这里,她撒谎了?她为什么撒谎?因为她的心里有鬼,她不得不撒谎?
当时为什么不直接问问她的家住在哪里呢,即便先到当地派出所去查一下户籍也好,总比现在盲目查找要简单得多,衣梦想。对,派出所。
看看天色已有点晚,衣梦想要不就再住一晚,明天问问派出所在哪里。他刚想返回旅馆,一抬头,却发现前面的空地上有一栋小房子,小房子的门边赫然写着“北半岛派出所”几个字。
衣梦心中一喜,想: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看到呢!
他将车子找了个位置停好,直接朝着小房子走过去。
这个派出所不大,里面总共也就两个人在办公,一男一女。大概是快到下班时间了,两个人开始起身收拾东西。
衣梦赶忙拦住一位年轻的女警官,问她所长在哪里。
女警官说:“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衣梦一怔,心想这所长好年轻,长得也很漂亮,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事。直到女警官又问了一遍,他才想起来要办的事情。
“户籍怎么能随便给你看呢,你有手续吗?”女警官警惕地看着他。
衣梦道:“需要什么手续?”
女警官说:“上面公安局的或者所在单位的证明材料。”
衣梦道:“这个没有。记者证行吗?”
“不行。”
“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确实有急事。”
“不行。”
“如果是性命攸关呢?”
“那你说说看怎么个攸关。”
衣梦撒谎道:“有个女孩病倒了,正在医院里抢救,她只说她叫贾小芸,她父亲叫贾大海,就住在北部湾的什么村。她身上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又没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我就是受医院委托来找她父亲的,再晚了怕要真出意外就来不及了。”
女警官毫无表情地对另一个男警官说:“老魏,你查一下我们辖区有没有这两个人。”
男警官似乎很不情愿地重新坐到座位上,在电脑上啪啪啪输入几个文字,很快便道:“有的,是一对父女。”
“贾大海,贾小芸?”女警官又问了一遍。
“没错,所长。”男警官道。
“有联系方式吗?”
“没有。”
“住址在哪里?”
“十里崖头。”
“十里崖头?”衣梦问,“这个村子在哪里?”
男警官道:“在东北角,很偏僻。”
“离此地很远吗?”
“很远。”
“还需要我们帮忙吗?”女警官平静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对本次服务的满意评价。
衣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需要了,谢谢,谢谢!”说完推开门就走。门前有一根电线杆,线杆上写着一行字:小心碰头!可惜看到时已经晚了,衣梦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了电线杆子上。
他觉得非常尴尬,忍住痛回头张望,见那个女警官正站在门前定定的看着他,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撞在杆子上似的,脸上竟没有一丝表情。
回到车上,衣梦想,既然已经知道了贾小芸这个人真实存在,看来就没有必要再费劲去十里崖头了,干脆打道回府吧,免得让人家贾小芸产生误会。林子说得对,看来真是他想多了。
他自嘲地笑笑,然后调转车头离开。
一路上,衣梦总在想那个女警官,他觉得她看人的眼神怪怪的,冰冷、淡漠、毫无温情。如果是对待罪犯,这种表情尚可理解,而对前来寻求帮助的群众,这种表情和态度好像欠缺了点儿。
还有,她没有穿警服。除了她,另外那个男警官也没有穿警服,这好像有点说不通。再有那个十里崖头,他好像在手机地图上没有看到过有这么个村子。
为了再确定一遍,他靠边停下车子,然后打开手机地图,仔细搜索附近区域,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就连卫星导航也显示输入错误。
“难道”衣梦越想越不对劲,干脆重新调转车头,朝着北部湾驶去。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大街上行人寥寥。看得出,这个地方不比城市,一到晚上渔民们就回家吃饭睡觉,为的是第二天早早起来开船出海。一股股腥臭的鱼虾味道在这异常闷热的夜晚格外浓重,令人不想呼吸。
衣梦将车子开得很慢,仔细留意着路边的店铺,希望找一个当地人好好打听一下。
幸好,前面有一家小商店开着门。衣梦将车子停下,走进店门。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上身裸露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内慢慢站起身,满脸狐疑的盯着衣梦看,大概感觉他是个生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要点哈?”他问,一口标准的胶东地区口音。
衣梦看了看货架,道:“拿一瓶矿泉水吧。”
“两块。”中年男人将水递过来。
衣梦付了钱,打开水喝了一口,道:“大叔,打听一下路可以吗?”
“你学。”
“十里崖头怎么走?”
中年男人似乎没听清,“鸭头?什么鸭头来?你再学一遍。”
“不是鸭头,是崖头,十里崖头。”衣梦比划着,用手指在柜台上写了一遍。
中年男人摇摇头,“木有听学过,你不行再找别人问问,反正俺是木有听学有这么个地场。”
“你是本地人吗?大叔。”
“俺是本地人哪,俺爷那会儿就在这地落下了。不是吹牛,这岛子俺都走个乱遍,你说的这个地场还真木有听学。”中年男人说。
衣梦道了声谢,心想或许他真不知道呢。那个男警官不是说在东北角吗?既然回来了,索性就打听个明白,于是他继续开车前行。
又跑出十几公里,看看手机地图距离海边已不远,他终于找到一个村庄。夜幕下,看不清这个渔村的具体样貌,只是感觉白天好像来过这里。
衣梦将车子小心地停靠在一户人家屋前,即使这样也引起一阵激烈的狗叫声。他不敢贸然下车,透过车窗朝外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才轻轻打开车门,然后走到这户人家门前敲门。
“呯呯,呯呯。”尽管他用力很轻,在这寂静的夜晚还是显得响声很大。
“呯呯,呯呯。”他继续敲门。
过了好久,依然没有动静。衣梦正在考虑重新换一户人家,就听院内传出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大晚上的,你是谁呀?”
衣梦赶忙清了清嗓子,尽量压低声音道:“大婶,我是过路的,想向您打听个道儿,你能开一下门吗?”
门内立刻警惕起来,道:“哪有大晚上问路的?不知道,你快走吧,俺男人可在家里,你要是不走俺让他出来撵你走!”
衣梦解释道:“大婶,我不是坏人。”
女人道:“不是坏人你就赶紧走开!”
衣梦急了,“那行,您不用开门听我说。我要到十里崖头,您知道十里崖头在哪里吗?”
门内突然没有了声音。
“大婶,您在听吗?十里崖头在哪里?”
“咚!”好像什么重物从里面顶在了门上,之后就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快速离去,紧接着“咣当!”一声,内屋房门也被重重关上了。
唉,白天这里的人们还是蛮热情的,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主动跟他打招呼,怎么到了晚上差别这么大呢。衣梦摇摇头,继续朝着另一户人家走去。
“谁呀?”院门被打开一条五指宽的缝隙,一张模糊的老男人脸伸出来,不停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衣梦客气道:“老人家您别怕,我白天来过这个村,找人。您知道十里崖头这个地方吗?”
老人似乎受到了惊吓,“咣当”一声将院门狠狠关上,任凭衣梦怎么说就是不开门。
这是怎么了?一提到十里崖头这个名字好像都很紧张,难道真有这个村子吗?这里的人又在紧张什么呢?衣梦的心里充满疑惑,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占据了他大脑的每个部位,令他全身开始发凉变硬。
他像一具行尸,游走在黑暗狭小的胡同里。
“咕咕咕”一只猫头鹰扑啦啦飞起,越过他头顶消失在夜幕里。
四周静得出奇,连一只昆虫的叫声也听不到。衣梦想算了吧,今晚不会有结果了,就打算找个地方住下来。
突然,一道强烈的光束从胡同口射过来,照得他眼睛也睁不开!他想用手挡在眼前,就觉得后脑勺被重重砸了一下,“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
衣梦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屋子内三个男人在吞烟吐雾。
他被浓烈的烟味呛得咳嗽了几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我?”
“呵呵,你们瞧这个家伙多有意思,还问咱们是什么人。我来问你,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村里做什么?快说!”一个满脸是疤瘌的男人恶狠狠地瞪着他,手里拿着一根橡胶棒不停的在衣梦眼前挥舞着。
衣梦明白了,这应该是村子里的治安队,因为在他们每个人的胳膊上都戴着一个红套套。
其他两个人开始过来搜查衣梦的衣服,并摸遍了他全身,最后掏出一个手机和一串车钥匙。
“你们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不是坏人。”衣梦道。
疤瘌脸道:“大半夜来找人,鬼才信!快说,有没有同伙?同伙在哪里!”
衣梦苦笑了一下,道:“我真不是坏人,我是记者。你们要不信,我的车就停在村口,车里有一个背包,里面有我的工作证。”
疤瘌脸对另两个人说:“你们好好看着,他要不老实就用电棍电死他,我去看看。”
两个人点点头,一边一个将衣梦紧紧围住。
衣梦道:“你们把我松开吧,我不会跑的。”
“想什么呢,老老实待着!”一个人把电棍一下子顶在他的后腰上。
“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衣梦道。他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另一个人说:“甭打听,打听也不会告诉你!”
“大哥今年多大,几个孩子?”
“”
“看你这年纪,孩子应该上大学了吧,在哪里上学?”
“”
那个人一直看着别处,根本不理他。衣梦笑了笑,也不再言语。
不多时,疤瘌脸回来了,手里拿着衣梦的背包。
“还真是记者。”他对另外两个人道。
“那怎么办?”
疤瘌脸望着衣梦,“你这记者证是真是假?花钱买的吧。”
衣梦道:“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到网上搜搜看,应该能搜到我的照片和文章之类的。”
疤瘌脸看看另两个人,说:“要不放了吧?”
“放了吧。”两人道。
疤瘌脸开始解开捆绑衣梦的绳子,问:“你大半夜来找谁?”
衣梦道:“来找贾大海和贾小芸父女,说是住在十里崖头,有这么个村子吗?”
疤瘌脸一怔,脸上的肌肉马上僵硬,“你,你没有听错?”
衣梦道:“不会听错,是在派出所查到的,就是十里崖头。”
“警察告诉你是十里崖头?”
“对呀,怎么了?”
疤瘌脸开始往后退,另外的两个人眼睛睁的大大的,突然变得异常恐惧!
“到底怎么了,有没有这个村子?”衣梦也发觉不对劲。
疤瘌脸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别靠近,离我们远一点儿,再远一点!”
衣梦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我被骗了是吗?十里崖头不是渔村,对不对?”
疤瘌脸低声说:“是的,那就不是活人住的地方”
“你是说墓地,是墓地吗?”
疤瘌脸点点头。另外两个人挤在一起,筛糠一般打着哆嗦。
“妈的!”衣梦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早已没有了害怕。
他发动车子,疯子一般朝着镇子飞奔。
果不其然,先前的那个小房子还在,只是门边不见了“北半岛派出所”那块大牌子!
衣梦用手机的电筒从窗户上照射进去,里面除了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外根本没有其他东西。门前,那根写着“小心碰头”的电线杆子还在,只是此时此刻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他对着黑夜哈哈大笑,惊到了一群在树上栖息的麻雀,呼啦啦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