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脱下枷锁
眼前鬼自然不是穆昭音,但与穆昭音关系匪浅。与黄三婆婆一样,是穆昭音从宫里带出的嬷嬷,姓杨,名书雪。
杨书雪出身优渥,进宫一是为了给自己镀金,二是对这位皇后实在好奇。一番打点下,她几乎是毫不费力的进到了皇后宫中。
事情有趣在,她发现她与皇后居然有六七分相像。她这样的容貌本连宫门都进不去,最后却到了皇后的跟前,背后也不知是谁的授意。
说相像,不止是在容貌上,连性子也如出一辙。穆昭音此人在后世的传唱里,贤德、温柔、美丽、祸害、前朝余孽……褒贬皆有,杨书雪却知旁人不知道的穆昭音。她善良,但又不缺手段;她美丽,但又并非花瓶;她贤德,但又有小女儿家的娇态……
杨书雪毫不意外皇帝会喜欢穆昭音,她甚至觉得假如有男人不喜欢穆昭音,那就是男人眼瞎。
是的,杨书雪和穆昭音很快成为了闺中密友,无话不谈。穆昭音前往一水郡,她自然跟随。文忆之当然是穆昭音的女儿,但在文忆之出生的那一刻,穆昭音也魂归故里。
杨书雪和黄雅守着她们的皇后一整夜,眼睁睁看着她咽了气。外面并未下雨,相反月明风清。杨书雪透过轩窗看着外面冷如冰的守卫们,轻轻笑了笑。
她拔下头上素银簪,照着穆昭音的脸,毫不留情地在自己脸上划下,鲜血直流,烛火映着一张鬼魅似的脸,杨书雪就此死在了惊吓过大的那夜。
在昭音郡主府当差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调配到这里的都铆足了劲出去,人换来换去,再加上那张六七分像的脸,竟无一人察觉出看管的人已被替换。
在文忆之的印象里,杨书雪就是她的母亲。这也是文初意为何会称其为外婆的原因。
杨书雪此时惊疑不定地观察风千序的表情,想要探究出这位仙尊的态度。她嘴唇张了张,声音小到听不真切。
风千序疑问的一声:“嗯?”
杨书雪:“我知仙尊不想掺合人间之事,所以,我只是想让仙尊借我些力量用以抵抗轮回之力……”
她言毕,见风千序只是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她只好继续说:“仙尊可能已经感受到了,加诸此身的轮回之力与日俱增,我快无力抗衡了……”
杨书雪顿了顿,看向文初意,文初意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视线,她只好将目光再次转向风千序,“而我,还需要时间……”
风千序依旧保持着缄默,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杨书雪惴惴不安,面上却还算平静。她知道穆昭音对这人可能有恩,但她一不知恩有几何,二以恩裹挟极其不明智。
良久,久到文初意又剪了一次灯芯,风千序才开口说:“轮回无法对抗……”
杨书雪显然是不信的,但她也不敢说什么。
文初意再次把灯罩盖好,许久不说话的她突然开口插上一句:“外婆,复仇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杨书雪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明艳而冷漠的笑,她问文初意:“假如杨桃现在血迹斑斑的死在你眼前,你会怎么做?”
文初意脸色一白,“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可假若就是发生了呢?你不会想替她报仇吗?”
文初意攥紧手里的剪刀,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杨书雪收敛了笑,她只是平和的微笑,毫无波澜地阐释道:“所以忆之恨我,你更恨我,但我从没想过回头。”
文初意把剪刀拍在桌上,恨恨地瞪着杨书雪,有点委屈地质问:“我与母亲又何其无辜?”
杨书雪灼灼地盯着她,哼一声乐了出来,她无奈地摊手:“就算不是为了复仇,我也只是在把你们送回该在的位置。”
“我不想要!”
杨书雪温柔了不少,她静静地微笑,语重心长地劝文初意:“孩子,你还不懂权势的好处,想想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
风千序不发一言,他有点后悔没带穆长春了,现在这局面他确实不知如何处理。左右权衡一番,决定交给时间。
“把魂魄还回来。”
杨书雪的笑沿着面上的伤痕层层皲裂,她没想到风千序毫不留情,想着穆昭音,心中苦涩,她最后挣扎了一下,哑着嗓子:“仙尊,我已不求你帮我,但能否看在穆皇后的面子上,不插手此事。”
风千序知她误会,温和一笑以示安抚,“我不插手,我也不能插手。我最多再给你五年的时间,随你如何。但我希望,这不是以要挟为前提。”
杨书雪眨眨眼,冷寂许久的心脏跳动起来,眼眶酸涩。但这都是她的错觉,鬼不会有心跳,更不会落泪。她起身,行大礼,郑重的向风千序道谢。
再起身,双手结印,腰间的玉珏闪着柔和的白光,引出一缕人魂,她将魂魄温养得很好,在数十年的光阴里,离体的魂半点不曾损伤。
风千序点点头,示意文初意放轻松,出手护住她本身的魂魄。杨书雪慢慢将外一魂还回去,这个过程不算艰难,很快结束。
文初意从身到心,都被一种淡淡的满足所充斥着,原来焦躁不安的心平和下来,记忆也慢慢回笼。
风千序自然不会食言,他示意让杨书雪盘腿坐下,自己走至她身后,闭眼,暗暗叹息。他并未撒谎,轮回之力以他确实无法对抗,最多减缓,且以他自身水平是远给不了五年这么长的时间的,他得动用神缘。
风千序受木神教导也不过七十余年,神缘绝对说不上浓厚,近年也无增长,属于用一点少一点的不可再生资源。所幸能用上神缘的地方也不算太多。
“神缘亲和,但需要仙缘与仙法为辅,假使在这过程中,有任何不适需立即说明。”
文初意默然在一边整理思绪,目光朝向他们,眼神却是放空的。
她对杨书雪又爱又恨,恨她偏激极端,恨她强人所难,恨她将枷锁数年套在母亲和自己身上。但又不得不爱她,她在最艰难的情况下扶养了母亲,多次以命相搏。虽经常威胁,却没真下过死手。
文初意需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安静地走出房门,举头望庭院内一轮暖月,余光忽见院口庄松走过。
庄松自然也看到她了,他急切地走近,“大夫不是说让你早睡吗?这晚上的风还冷呢!”
文初意静等他走到身边,目光如水,她望着庄松,抿着唇不发一言。
“怎么了怎么了?”庄松急忙脱外袍。
文初意伸手制止了他,问:“你会恨我阻拦了你的青云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