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求而不得
穆长春始终挂着温和浅淡的笑，不着痕迹地把这位老太守宰得差点只剩底裤，被宰人还怡然自得，乐在其中。
人间有个广为流传的异闻，半夜独处还不睡，会有鬼上门。风千序当然也听说过，遇到过，但他登仙后还有东西敢半夜敲他门，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
仙尊不理解，仙尊不在意，仙尊淡定打坐，但仙尊有礼貌，仙尊请它进来。
敲门的果真是个鬼，还是个女鬼。她拿头撞开门，半死不活地飘进来，半死不活的在风千序身前飘定。
“什么事？”
“……”
“……”
长久的沉默。
风千序决定把某个怕鬼的家伙喊过来，顺便问点事。
怕鬼的家伙淡定进门，淡定地看了眼女鬼，淡定地问：“有什么事？”
风千序猜测可能是这个鬼长得不那么可怕，从而导致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他郑重地开口介绍：“你不是怕鬼吗？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鬼！”
“我知道，”怕鬼的家伙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懒懒地望着女鬼，“还挺可怕的。”
“……”风千序疑问，“还挺可爱的？”
“嗯。嗯？我说得是可怕。”穆长春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带着睡前的鼻音，“上尊还有什么事？”
不等风千序发问，她又打了个绵长的嚯哈。抬起头，眼睛都快闭上了。嘴还比脑子快，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没仇，见过，闲的。”
风千序无可奈何，让她赶紧回房睡觉去。
“上尊晚安，回见。”穆长春困到踉跄，摇摇摆摆地回房。走得倒是干脆利落，独留风千序和女鬼黑灯瞎火、孤男鬼女，共处一室。
……
翌日天还没亮，精力恢复的穆长春敲开风千序的房门。左右观望了一圈，女鬼已经不见踪影，风千序还在打坐。
“你把女鬼妹妹给收了？”
“没有，天亮了自己就走了。”风千序吐纳完毕，双腿放下，胡乱发问：“起这么早来我这儿打鬼？”
“鬼走了，没得打。”穆长春深感遗憾。遗憾完，转而勾起一抹奇怪的笑，“仙要不走，就要去昭音郡主府奉茶了，回灵云山吧。”
“你很了解昭音郡主府？”
“说笑说笑。”穆长春以一种猥琐的神情观摩着风千序的五官，“不过，昭音郡主爱美男天下皆知。”
风千序微笑，咬着唇哼哼道：“某些人昨天还在说我长得像鬼。”
“嗯？什么？”穆长春耳背，真听不清楚他在咕咕什么。
“什么？没什么啊？哦，估计是你能感受到传音了。”风千序移开视线，一概不知，当即转换话题，“不过，可能真要去昭音郡主府喝茶。”
“昭音郡主快死了。”
“你很关心她呀？”
“你很好奇呀？”风千序朝她微笑。
穆长春点头，积极回应：“是呀是呀。”
“哦……”风千序掸掸袍子，穿鞋下床，点拨道，“少好奇，好奇害死猫。”
“当然，”他顿了下，伸手拉上穆长春肩膀上垂下的一条丝带，“人也同理。”
画面一转，一人一仙再次回到飞舟。风千序全然忘记刚才的话，撩起袖子准备早饭。
“上尊雅兴。”穆长春赞叹。
上尊垂着眉眼，明显长时间养尊处优才能养出的细嫩皮肉在清晨的光与雾间极似美玉，骨节分明的双手细致地淘洗着大米。
“师父说，世间百态，总要切身体会过，才能明白其中真义。”
穆长春耳背没听见，专心研究被她拎着一条须在半空晃荡的、活蹦乱跳的虾。
“你在做什么？”
“虾，不是粉的吗？”穆长春好奇地盯着透明的虾，突然蹦一下，给她吓得缩了缩脖子。
“虾，当然是粉的。”风千序食指微弹，穆长春手里的虾确实是粉了，但是死了。
“这样啊……”穆长春把虾放回原位，帮风千序搅拌锅里的米饭。
风千序熬了一小锅海鲜粥，味道十分鲜美可口。穆长春更确信，仙人水煮菜就是这家伙故意的。她看了三天的仙界植物录，也没发现有一种菜叫千年高山雪灵菜的。
穆长春喝着粥，连连称赞道：“仙尊好手艺。仙尊实在雅兴。”
风千序说：“我总觉得你喊仙尊的时候没什么好事……”
“喊上尊的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风千序歪歪头，补充到。
“嘻。”
风千序搁碗，再次思考起称谓问题。他想了好久，想到穆长春都吃完了，终于想出来一个结果。
“以后直接叫我风千序。”
“啊……可以吗？”穆长春迟疑地问，“万一，您老千序上尊、木神弟子形象……”
“我才九十多岁，年轻得很。”风千序哼哼，收拾起碗筷，“当然，以我的身份，没人敢说什么。”
“不行不行。”穆长春连连摆手，“上尊可知，人言可畏呀？不若……”
穆长春前一秒还兴致勃勃地跟风千序说话，下一秒眼前一黑，心脏绞痛，呼吸错乱，脸上已是血色全失。她用力揪着自己胸前的布料，咬牙硬撑着才没当场就给风千序嗑一个。
风千序瞬时出手，将温养的灵力送进穆长春的身体，紧皱着眉，出声引导她：
“别着急。慢慢来，掌握好呼吸的节奏……”
穆长春深深埋着头，冷汗沾湿了她的额发，她形象全失的喘息着，用力回握着风千序传灵力的手。
天光大亮，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四月微躁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在云上的飞舟里，风千序收回输送灵力的手，沉默不语。
穆长春依旧埋着头，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又费劲地喘了几口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调笑风千序。
“风千序，你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风千序低沉着声音回答她，很严肃的：“你刚才确实快死了。”
穆长春侧头，露出一张雪色初融、红梅微露似的脸。她依旧趴在自己的臂弯里，莫名的朝风千序笑，眉眼盈盈。
“我不会死的。”
风千序愣愣地看着她，许久后叹了口气 ，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什么时候？”
“啊？”穆长春混沌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哦，出灵云山那一刻吧。”
“为什么不说？”
穆长春又侧头，将脸转向另一边，闷闷地看着流云，回答道：
“我说了，我不愿做仙界之囚鸟，自然也不会愿意做灵云山的囚鸟。”
她伸手去抓流云，没有实体的云轻易从她的指缝间溜过，除了凉以外没有任何感觉。
“我所求而不得的自由啊……”穆长春无声苦笑。
“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很不好，先回灵云山休养吧，好了再说其它的。”
风千序起势就要改变航向，又听穆长春叹了口气，倔强地说：“去昭音郡主府吧，文初意还不能死。”
穆长春不用转头都能感受到风千序审视的视线，她费劲地撑起头，双手举过头顶，笑得面无人色：“好吧，我都招。”